我心裡已經掀起了波瀾。
畫畫賺錢?出名?為平安的未來做準備?
這些詞遙遠而陌生,卻帶著一種實實在在的誘惑。
是的,我需要錢,需要讓平安過得更好,需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立足。
我抬起頭,看了看沉默的蘇青,又看了看眼神灼灼、等待我反應的默然,輕輕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蘇青忙於案子,來得少了。
默然則開始頻繁出入畫室。
他雷厲風行,用相機拍下了那幅《換骨》的高清照片,但謹慎地沒有透露具體案件細節,隻是圍繞“驚人的夢境投射”、“基於古老禁忌傳說的當代藝術表達”、“天才少女畫家的震撼之作”等噱頭去聯係。
起初並不順利,許多畫廊負責人覺得主題過於黑暗驚悚,或者對默然描述的背景將信將疑。
但默然沒有放棄,他利用自己混跡文藝圈積累的人脈,不斷遊說。
終於,在一個小型的、以推介前衛和實驗性藝術為主的私人畫廊裡,那位戴著眼鏡、氣質陰鬱的年輕負責人,在看到畫作照片和聽了默然精心修飾過的“故事”後,沉默了良久,吐出一個煙圈,說:“有點意思。這種真實與虛幻、民俗與罪案交織的刺痛感……很特彆。畫本身技巧青澀,但那股蠻橫的、不管不顧的表達欲,夠勁。我收了。價錢不高,但可以幫你宣傳。”
當我從默然手中接過那張薄薄的、卻實實在在的支票時,手指都在發抖。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賺到的錢。
數額對默然來說可能不大,但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是希望的起點。
默然的造勢開始了。
他巧妙地在一些藝術論壇、小眾社交圈子裡釋放消息,配合畫廊那本身就偏向神秘主義的定位,《換骨》和它的作者“巫祝”——一個身份成謎、據說擁有特殊感知的少女畫家——很快吸引了一小批但非常熱衷於此道的關注者。
一周後,蘇青再次來到畫室時,我幾乎沒認出她。
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服顯得有些空蕩,眼下是濃得化不開的烏青,嘴唇乾裂,顴骨微微凸起,透著一股被極度疲憊和焦慮反複磋磨後的憔悴。
她進門時,目光先是下意識地掃過畫室——那幅《換骨》已經被默然安排送去畫廊準備一場小型主題展,但畫架上又多了幾張我新畫的草圖,依舊是灰暗扭曲的調子,隻是題材換成了模糊的山林和陰影。
她的視線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一旁正興致勃勃跟我講著某個藝術評論人反饋的默然身上。
“蘇青姐,你……”我放下畫筆,起身迎過去。
她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得厲害:“沒事,就是有點累。”
她在椅子上坐下,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案子……卡住了。現場清理得很專業,幾乎沒有留下指向性線索。那對夫妻社會關係簡單,沒和人結過仇。‘換骨守孝’的說法我們順著查了,相關記載很少,更像是口口相傳的邪門秘聞,範圍太廣,無從下手。”
她抬起頭,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輿論……現在有些不好的聲音。”
默然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他倒了杯溫水遞給蘇青,語氣平靜:“蘇青姐,我知道你壓力大。但輿論這塊,目前集中在畫作的藝術性和神秘背景討論上,我把握著分寸,沒有觸碰案件核心細節。某種程度上,關注度提高,也許能給凶手壓力,或者……讓一些可能知情卻不敢說的人,鼓起勇氣。”
蘇青沒接水,隻是看著他,疲憊地歎了口氣:“默然,你不明白。這種關注是一把雙刃劍。它可能打草驚蛇,也可能把巫祝置於更危險的境地。現在網上已經有人開始深扒‘巫祝’的身份,質疑畫作背景的真實性,甚至……猜測她和案件本身有沒有關聯。”
我心頭一緊。
蘇青轉向我,目光裡帶著最後一絲希冀,那希冀如此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巫祝……這一周,你……還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夢?看到彆的什麼?”
我搖了搖頭,誠實地回答:“沒有。自從那晚之後,再沒夢到過。”
蘇青眼中那點微弱的光徹底暗了下去。她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抖動,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過了片刻,她放下手,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巫祝,你告訴我……有沒有辦法?有沒有可能……讓你‘主動’看到些什麼?任何方法都行!那個凶手……他可能還在準備下一次,我們不能就這麼等著!”
主動看到?
我的心猛地一跳。鬼婆低沉沙啞的聲音,混雜著蛛村古老而血腥的傳說,猝不及防地撞進腦海。
我曾以為我永遠不需要去觸碰它。
我避開蘇青灼人的視線,垂下眼,看著自己因為畫畫而沾染了少許顏料的手指。
指甲修剪得很乾淨,是默然上次來時順手幫我修的。
平安在樓上玩積木,發出輕微的、規律的碰撞聲。
“蘇青姐,”
我抬起頭,聲音很輕,但很清晰,“這件事,我不想告訴任何人。這是……隻屬於我的秘密。”
蘇青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急迫:“巫祝,如果真的有方法……”
“有。”
我打斷她,沒去看默然瞬間變得銳利的目光,“但需要條件,而且……很危險,對你,對我,可能都是。我需要準備一下。”
我沒有詳說。
關於蛛村聖女,關於那件用我爹骨血織就、此刻正穿在我最貼身衣物關於“聖衣”真正可怕的力量源泉——它並非僅僅是保護,更是一種烙印,一種連接,一種需要血與魂作為祭品才能主動喚醒的窺視之眼。
血祭。
我答應了蘇青會嘗試,但我沒說具體如何嘗試,也沒說代價。
默然皺了皺眉,似乎想追問,但看到我異常平靜卻堅決的眼神,他最終保持了沉默,隻是說:“如果需要幫忙準備什麼,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