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美術館的午夜,像被泡在冰水裡。臨近子時前半小時,三樓西側展區的溫度突然往下掉,陸衍放在展櫃上的溫度計,汞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20℃滑到16℃,再到14℃——不是空調的涼,是滲進骨頭縫的陰寒,像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正順著地磚縫隙往上爬。他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卻覺得寒意從領口鑽進去,貼在後頸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顧問,燈好像有點不對勁。”負責操作北側強光探照燈的小李突然開口,聲音發顫。陸衍抬頭,正好看到展區的頂燈開始輕微閃爍——暖黃色的光忽明忽暗,像接觸不良的舊燈泡,連固定在支架上的強光探照燈,光束也跟著晃了晃,落在畫框上的光斑忽大忽小,空氣中似乎有細微的“滋滋”聲,像是電流在和什麼東西對抗。
蘇清歡從畫框旁轉過身,素色長裙的裙擺掃過地麵,帶起一點灰塵,卻沒揚起——陰寒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她的眉頭微微蹙起,指尖懸在半空,似乎在感知什麼,片刻後對周圍還在整理設備的警員說:“無關人員先撤離展區,到樓下應急通道待命。隻留陸警官,還有負責強光設備的兩位同誌,其他人快撤。”
“蘇小姐,我們留下幫忙吧?多個人多份力!”一個年輕警員攥著手裡的桃木釘,語氣急切——他剛才貼鎮邪符時,親眼看到符紙泛光,現在想留下來見證封印,也想幫上忙。
“不行。”蘇清歡的語氣很堅定,卻沒帶絲毫強硬,“子時是妖力最盛的時候,陰氣會順著活人的氣息擴散,人多反而會給妖物可乘之機。你們在樓下待命,一旦聽到信號,再上來支援,這才是幫忙。”她頓了頓,從布包裡拿出幾張備用的鎮邪符,分給撤離的警員,“把符紙放在口袋裡,能擋點陰氣,下樓後彆靠近展區下方,就在應急通道等。”
警員們雖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蘇清歡的話有道理,紛紛接過符紙,快步往樓下走。小林走在最後,路過陸衍身邊時,壓低聲音說:“陸顧問,注意安全,對講機保持暢通,我們在樓下隨時等消息。”陸衍點點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展區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他、蘇清歡,還有握著強光設備開關的小李和小林(此處為核心行動組,與前文小林區分,設定為行動組副組長林薇,避免重名混淆)。
“林姐,燈還在閃,要不要檢查一下線路?”小李蹲在強光探照燈旁,手放在設備開關上,眼神裡帶著緊張。林薇是行動組裡最沉穩的,之前跟著陸衍辦過不少大案,此刻她正盯著設備的指示燈,搖頭說:“不用,不是線路問題——你看指示燈是綠的,說明設備沒問題,閃爍是因為妖力在乾擾能量場,忍忍就好,彆碰開關,萬一誤關了,就麻煩了。”
蘇清歡沒說話,走到臨時桌前,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布袋——不是之前那個黑色的,是淡青色的棉麻布袋,巴掌大小,上麵用暗紅色的線繡著複雜的玄紋,紋路像纏繞的藤蔓,又像狐狸的尾巴,在閃爍的燈光下泛著極淡的光澤。她將布袋輕輕放在桌上,指尖拂過玄紋,聲音輕得像耳語:“這是收妖袋,用青丘山的古麻織的,浸過百年符水,比普通收妖袋的封印力強三倍,魂核一旦進去,就再也跑不出來。”
陸衍走近,看著那個淡青色的布袋,能聞到袋口傳來的檀香,和蘇清歡折扇上的氣息一模一樣。“青丘山……就是玄門裡說的狐族聚居地?”他想起之前在玄器齋常老先生提過的“青丘一脈”,心裡的疑惑又冒出來,卻沒再多問——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子時越來越近,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費。
蘇清歡點點頭,沒再多解釋,從布包裡拿出引魂香——還是之前那捆淡褐色的香,上麵纏著紅繩,隻是這次她在香頭抹了一點暗紅色的粉末,陸衍湊近看,是之前常老先生送的陳年朱砂。“加了朱砂,能更快勾動魂核的妖力,也能削弱它的抵抗力。”她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指尖捏著打火機的動作很輕,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是她追蹤十年的目標,成敗在此一舉,說不緊張是假的。
“小李,林薇,你們再檢查一遍強光設備,確保開關靈敏,角度對準畫框。”陸衍轉頭對兩人說,聲音比之前更沉穩,“等蘇小姐點燃引魂香,香燒到三分之二時,我喊‘開燈’,你們就同時按下開關,彆猶豫,也彆分心。”
“明白!”小李和林薇齊聲答應。林薇再次調整了強光探照燈的角度,用激光筆對著畫框中心打了個紅點:“角度沒問題,正好對著狐眼位置,隻要開燈,光束能第一時間罩住魂核可能離體的方向。”小李則反複按了按設備的備用開關,確保主開關萬一失靈,備用開關能立即啟動:“主開關和備用開關都沒問題,電池也滿格,撐半小時沒問題。”
蘇清歡看著兩人準備就緒,深吸一口氣,終於按下了打火機。淡藍色的火苗竄起來,在陰寒的空氣裡顯得格外溫暖,她小心翼翼地將火苗湊到引魂香香頭——“滋”的一聲輕響,香頭燃起一點橙紅色的火,隨即冒出淡灰色的煙。煙沒有往上飄,反而像被什麼東西牽引著,緩緩向《月下狐》的畫框飄去,在空中拉出一條細長的煙線,像一條灰色的絲帶,輕輕纏上畫框的紅木邊緣。
陸衍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握緊了手裡的對講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著畫框——當淡灰色的煙觸碰到畫框的瞬間,畫軸角落那道幾乎淡不可見的紅紋,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不是之前的淺紅,是鮮活的暗紅色,像剛凝固的血,沿著螺旋紋路慢慢遊走,從畫軸角落一直延伸到畫中白狐的爪子旁,甚至能看到紋路裡有細微的光點在跳動,像被困住的螢火蟲。
“妖力被勾動了。”蘇清歡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十足的警惕,她緩緩拿起放在桌上的桃木劍,劍身泛著淡淡的朱砂紅,“你們注意,香燒到三分之二時,魂核會開始躁動,畫框可能會劇烈震動,彆被嚇到,穩住設備。”
陸衍點點頭,目光從畫框移到蘇清歡的側臉——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她的眼神格外專注,盯著畫中白狐的眼睛,指尖握著桃木劍的力度很穩,沒有絲毫顫抖。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美術館見到她的場景,那時她站在展櫃前,說“畫裡有食魂妖”,他覺得荒唐,覺得是江湖騙子的戲碼;可現在,看著她握著桃木劍、盯著畫框的樣子,看著那道逐漸清晰的紅紋,看著空氣中遊走的淡灰色煙線,他心裡對“超自然”的最後一點疑慮,慢慢被“對未知的警惕”取代。
他不再糾結“有沒有妖”,不再執著於“科學證據”——眼前的一切,紅紋、煙線、降溫、燈閃,都是真實存在的異常,都是威脅。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配合蘇清歡,用好手裡的設備,守住這片展區,不讓妖物跑出去,不讓更多人受害。
“陸顧問,香燒了快一半了!”林薇突然提醒,聲音裡帶著緊張。陸衍抬頭,看到引魂香的香灰已經積了一小截,橙紅色的火頭正穩步向香尾推進,淡灰色的煙越來越濃,幾乎把整個畫框都裹在裡麵,空氣中的檀香和朱砂味也越來越烈,甚至蓋過了陰寒的氣息。
畫框的震動開始變明顯——不是之前的輕微顫動,是肉眼可見的晃動,紅木邊框的榫卯銜接處,甚至發出了“吱呀”的摩擦聲,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用爪子抓撓,想衝破畫絹的束縛。展區的溫度又降了兩度,溫度計的汞柱停在12℃,陸衍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燈光下散成細小的霧粒。
“小李,林薇,準備!”陸衍的聲音提高了些,握著對講機的手更緊了,“香燒到三分之二,立即開燈,強光對準狐眼位置,彆讓妖物有機會往其他方向跑!”
“收到!”小李的手指放在主開關上,指節發白;林薇則盯著香頭的位置,眼睛都不敢眨——她的視線裡,香灰又落下一截,火頭離“三分之二”的標記越來越近,畫框的震動也越來越劇烈,連固定畫框的支架都跟著晃了晃,像是隨時會倒。
蘇清歡往前邁了一步,走到朱砂線內側,桃木劍的劍尖對準畫中白狐的眼睛,指尖泛出極淡的青色微光——那是玄力凝聚的跡象。她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念著簡短的咒語,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地玄黃,鎮邪安靈,魂核離體,速速現形——”
咒語落下的瞬間,引魂香的火頭正好燒到三分之二的位置!
“開燈!”陸衍幾乎是吼出來的。
小李和林薇同時按下開關——“哢嗒!”四盞強光探照燈同時亮起,3500流明的光束像四道銀色的利劍,從四個方向射向畫框,瞬間穿透了淡灰色的煙霧,在畫中白狐的眼睛位置交彙成一個刺眼的光斑!
“滋啦——”一聲尖銳的異響突然響起,像是燒紅的鐵碰到冷水。淡灰色的煙霧被強光一照,瞬間散成細小的顆粒,畫框的震動猛地加劇,紅木邊框上的紅紋突然亮得刺眼,像有血在裡麵沸騰。陸衍甚至能看到,畫中白狐的眼睛裡,似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快速遊動,像被困住的魚,在強光的照射下瘋狂掙紮。
“它要出來了!”蘇清歡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桃木劍的劍尖又往前遞了遞,幾乎要碰到畫絹,“陸警官,用你的陽氣穩住結界!彆讓它衝破朱砂線!”
陸衍立即走到朱砂線外側,按照蘇清歡之前教的方法,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想著“鎮壓”“守護”——他能感覺到,一股暖意從丹田升起,順著手臂傳到指尖,再擴散到全身,像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和朱砂線內側的陰寒隔離開。他甚至能“看到”,有無數道黑色的細絲,正從畫框裡往外鑽,碰到他的陽氣屏障就縮回去,像怕燙的蟲子。
“小李,光束再調亮些!彆讓它找到縫隙!”林薇突然喊道。陸衍睜開眼,看到畫框的右上角,有一道黑色的霧氣正試圖從強光的縫隙裡鑽出來,淡青色的收妖袋在桌上微微顫動,像是在呼應那道霧氣。
蘇清歡的反應更快,她手腕一翻,桃木劍的劍尖對著那道黑色霧氣,快速畫了一道符文——“鎮!”隨著她的喝聲,符文在空中凝成淡青色的光,猛地撞向黑色霧氣,霧氣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不是耳朵聽到的,是在腦海裡響起的尖銳聲),瞬間縮了回去,畫框的震動也暫時弱了些。
“它怕桃木劍的玄力!”蘇清歡喘了口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陸警官,再撐一會兒,香快燒完了,香一滅,它就會被逼出畫絹,到時候我們就能用強光困住它!”
陸衍點點頭,咬緊牙關,繼續維持著陽氣屏障——他能感覺到,屏障上的壓力越來越大,那些黑色的細絲撞得更頻繁了,像暴雨打在窗戶上,他的手臂開始發酸,指尖的暖意也在慢慢減弱,可他不敢放鬆,一旦屏障破了,妖物就會順著縫隙跑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引魂香的火頭越來越近,香灰落了一層又一層,淡灰色的煙開始變淡,畫框的震動卻再次加劇,甚至連地麵都跟著晃了晃,鋪在地上的朱砂線,紅光亮得像要燒起來,和強光的銀色光束交織在一起,在展區裡形成一片詭異的光影。
“香快燒完了!”林薇的聲音帶著興奮,又帶著緊張,“陸顧問,蘇小姐,準備好!它要出來了!”
陸衍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陽氣屏障上;蘇清歡握緊桃木劍,劍尖的青色微光更亮了,另一隻手伸向桌上的收妖袋,指尖已經碰到了袋口的玄紋;小李和林薇死死盯著畫框,手指按在開關上,生怕強光有一絲鬆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幅被強光包裹的《月下狐》上——畫中白狐的眼睛裡,黑色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幾乎要衝破畫絹,空氣中的陰寒和玄力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緊繃的弓,隨時會射出致命的箭。
子時的鐘聲,仿佛在這一刻,和引魂香最後一點火頭的熄滅,同時響起——
“呼——”引魂香的最後一點火頭熄滅,香灰全部落下。
幾乎是同時,畫中白狐的眼睛裡,一道黑色的影子猛地撞破畫絹,帶著一股濃烈的腥氣,向展區中央撲來!
“強光!對準它!”陸衍吼道。
四盞探照燈的光束瞬間轉向,牢牢鎖住那道黑色影子——那是一道半人高的狐影,渾身裹著黑色的霧氣,有三條尾巴,眼睛是血紅色的,正發出刺耳的尖叫,在強光中瘋狂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