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美術館門口的路燈,在淩晨三點的夜色裡泛著昏黃的光,把警戒線的藍牌子照得有些發灰。陸衍靠在警車的車門上,手裡捏著一份折疊的文件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袋角——裡麵是剛從局裡傳來的臨時身份申請表格,還有文物局剛出具的《月下狐》封存建議函。風從街對麵的老槐樹吹過來,帶著點涼意,卷著幾片乾枯的槐葉,落在他的皮鞋邊,又被風卷走,像不肯安分的影子。
蘇清歡就站在他對麵,素色長裙的裙擺沾了點夜露,變得有些沉重,手裡的黑色布包被她攥得很緊,收妖袋的輪廓在布包裡隱約可見,偶爾傳來一絲極淡的檀香。隊員們剛把最後一批設備搬上警車,小李路過時還特意跟兩人揮了揮手:“陸顧問,蘇小姐,我們先回局裡整理證物,有事隨時呼我們!”陸衍點頭應下,看著警車的尾燈消失在街角,美術館門口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還有那道孤零零的警戒線。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陸衍先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他想起蘇清歡之前說要聯係玄妙觀的道長,卻突然意識到,她沒有正式身份,無論是去道觀溝通,還是後續需要配合警方做記錄,都會很不方便——之前追查她時,連個準確的身份信息都查不到,更彆說正常辦事了。
蘇清歡抬起頭,夜色裡她的眼神很亮,像落了點星光:“先回之前租的住處,把收妖袋妥善放好,再聯係玄妙觀的清玄道長。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需要一個臨時身份。”陸衍把手裡的文件袋遞過去,袋口的封條還沒拆,“後續要去玄妙觀淨化魂核,還要和文物局對接畫的封存事宜,沒有身份寸步難行。我跟局裡申請了臨時身份名額,你填一下表格,提供個化名和偽裝身份,局裡能幫你加急辦理,三天就能下來。”
蘇清歡接過文件袋,指尖碰到陸衍的手,兩人都下意識地頓了一下——他的手帶著警車暖氣的餘溫,她的手卻像剛碰過冰,涼得有些刺骨。她低頭看著文件袋上的“臨時身份申請”字樣,沉默了幾秒,才輕聲問:“偽裝身份……要填什麼?”
“隨便填個方便辦事的就行,比如民俗研究者、文物修複助理之類的。”陸衍解釋,“我建議填‘民俗研究學者’,你懂玄門符籙和古畫淵源,這個身份合情合理,去玄妙觀溝通也不會引人懷疑。”
蘇清歡的指尖在文件袋上輕輕劃了一圈,像是在思考。過了片刻,她抬起頭,眼神裡帶著點認真:“化名就叫‘蘇晴’吧,晴天的晴。身份就按你說的,民俗研究學者,研究方向是‘古畫與玄門文化關聯’。”
“蘇晴……”陸衍在心裡重複了一遍,覺得這個名字比“蘇清歡”多了幾分柔和,像驅散陰霧的晴天,“好,我明天就讓人幫你提交申請,三天後給你送過去。你租的住處在哪?或者我把身份送去玄器齋,讓常老先生轉交?”
“不用麻煩常老先生了。”蘇清歡報了個地址,是離槐樹巷不遠的一個老小區,“三天後下午三點,我在小區門口的‘晨光茶館’等你,你把身份帶來就行。”
陸衍趕緊拿出筆記本,把地址和時間記下來,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在夜裡很輕:“行,我記下來了,不會遲到。”他合上筆記本,剛要把筆揣回口袋,卻突然想起什麼,又從文件袋裡拿出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裡麵裝著那根泛著微光的白色狐毛,毛上的光芒比初見時淡了些,卻依舊能看清那純淨的白色。
他把證物袋遞到蘇清歡麵前,語氣比之前溫和了些:“這個,你還記得嗎?”
蘇清歡的目光落在狐毛上,沒有驚訝,反而輕輕點了點頭,語氣坦然:“記得,是我那天夜裡從美術館潛走時,不小心從袖口掉落的。本來以為你會留著當‘超自然證據’,沒想著要回來。”
陸衍看著她坦然的樣子,忽然覺得手裡的證物袋變得有些沉重。他想起之前為了找“科學證據”,和蘇清歡爭執的場景,想起拿著這根狐毛去實驗室檢測時的懷疑,再對比現在眼前的人——她從沒想過要隱瞞什麼,甚至主動把這根狐毛變成了“證據”,而自己卻一直被固有認知困住,遲遲不肯相信。
“現在……不需要了。”陸衍把證物袋輕輕推回蘇清歡麵前,眼神裡帶著一絲釋然,“之前是我太執著於‘看得見的證據’,忽略了你的方法從來都沒出過錯。這根狐毛,你拿回去吧,就當……是我為之前的懷疑道歉。”
蘇清歡接過證物袋,指尖輕輕捏著袋身,狐毛在她的觸碰下,微光似乎亮了些,像有了生氣。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把證物袋小心地放進布包的側袋裡,和收妖袋隔開來:“沒關係,你是警察,講究證據是應該的。這根狐毛……也算幫你確認了‘超自然’的存在,沒白費。”
風又吹了過來,這次帶著點街對麵早餐鋪的豆漿香——天快亮了,街角已經有推著早餐車的商販在支攤子,金屬支架碰撞的聲音傳來,給寂靜的夜添了點煙火氣。蘇清歡抬頭看了看天,東方已經泛起一層極淡的魚肚白,星星的光芒漸漸淡了下去:“我該走了,收妖袋需要放在陰涼的地方,不能見晨光。”
陸衍點點頭,卻沒立刻讓開,而是想起她之前說的畫框陰氣,趕緊從文件袋裡拿出文物局的封存建議函,遞過去:“對了,文物局剛才給了這個,說《月下狐》的畫框雖然沒有妖力,但還殘留著百年陰氣,長期暴露可能會影響周圍的人。你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我跟陳館長溝通過,他同意將畫框和畫絹分開封存,放進特製的陽木盒子裡,再也不展出了。”
蘇清歡接過建議函,快速掃了一眼,看到“陽木盒子封存”“禁止展出”的字樣,緊繃的眉頭終於舒展開:“這樣最好。陽木能吸收陰氣,放個半年,畫框裡的陰氣就能散得差不多了。以後就算要研究這幅畫,也隻能在密封環境裡進行,不能再讓它接觸活人的氣息。”
“我記下來了,會跟文物局反複確認。”陸衍拿出筆記本,在“《月下狐》封存”後麵加了一行小字:“陽木盒、分開封存、禁止展出、半年後複查陰氣”,生怕遺漏任何細節。
蘇清歡看著他認真記錄的樣子,嘴角忽然勾起一絲淺淺的笑,不是之前那種帶著釋然的笑,而是帶著點溫和的笑意,像晨光即將穿透雲層時的溫度:“你倒是細心。好了,我真的該走了,再晚,收妖袋該受晨光影響了。”
陸衍這次沒有再挽留,隻是往後退了一步,給她讓開去路:“路上小心,有任何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把我私人號碼寫在表格背麵了,你到時候看一下。”
“嗯。”蘇清歡點頭,轉身走向街角的方向。素色的裙擺掃過地麵的槐葉,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她的腳步很輕,像要融進夜色裡。走了幾步,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陸衍,揮了揮手:“三天後茶館見,彆忘帶身份。”
“忘不了!”陸衍也揮了揮手,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她走得很穩,沒有回頭,黑色的布包在她肩上輕輕晃動,最後在街角的轉彎處,徹底消失在夜色裡,隻留下一縷淡淡的檀香,還在空氣裡飄著。
陸衍靠在警車上,看著空蕩蕩的街角,心裡忽然覺得格外踏實。他拿出手機,給趙雷發了條消息:“蘇清歡同意辦理臨時身份,化名蘇晴,身份民俗研究學者,三天後取件。後續玄妙觀淨化魂核,需要她配合,申請將她列為‘案件協助人員’,享受相應權限。”
發完消息,他又拿出那個黑色的筆記本——這是他用了十年的探案筆記,之前裡麵記滿了指紋、DNA、監控線索,從今天開始,多了“玄門”“妖力”“收妖袋”這些之前從未想過的詞彙。他翻開新的一頁,筆尖懸在紙上,想了想,寫下四個工整的字:“合作開啟”。
寫完,他合上筆記本,抬頭看向東方——魚肚白已經變成了淡粉色,晨光正一點點穿透雲層,把天空染得越來越亮。街對麵的早餐鋪已經開始冒煙,豆漿的香味越來越濃,早起的老人牽著狗從街邊走過,腳步慢悠悠的,帶著清晨的慵懶。
陸衍發動汽車,車燈的光在晨光裡顯得有些微弱。他看著後視鏡裡的美術館,那棟白色的建築在晨光裡漸漸清晰,之前因為命案籠罩的陰霾,好像被這晨光驅散了不少。他知道,這場跨越百年的離奇命案,雖然還沒徹底結束(一個月後的玄妙觀淨化還在等著),但至少,他和蘇清歡之間,已經從最初的爭執與懷疑,走到了現在的信任與合作。
車駛離美術館門口,陸衍打開車窗,清晨的風灌進來,帶著點豆漿香和槐葉的味道。他看著前方越來越亮的路,心裡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或許,所謂的“邊界”,從來都不是用來劃分“科學”與“玄學”的,而是用來讓人學會打破固有認知,學會用更包容的眼光看待世界的。
而他和蘇清歡的合作,就像這晨光穿透夜色——雖然才剛剛開始,卻已經照亮了之前迷茫的路。三天後的茶館見麵,一個月後的玄妙觀淨化,還有那些可能存在的、未被發現的超自然案件,都在前方等著他們。但這一次,陸衍不再猶豫,也不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