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局刑偵隊辦公室的百葉窗沒拉嚴,午後的陽光漏進來,在堆積如山的案卷上投下窄窄的光帶。陸衍坐在轉椅上,指尖捏著一枚銀色的“機密”標簽,正準備貼在《月下狐》案的玄學介入檔案袋上——檔案袋裡裝著收妖袋的照片、蘇清歡畫的破邪符籙樣本,還有昨晚行動時錄製的符籙燃燒視頻,每一頁都標注著“僅陸衍、趙雷查閱”的字樣。
桌角的咖啡已經涼透,杯壁凝著水珠,滴在《食魂妖案屍檢報告》的封麵上,暈開一小片淡褐色的印子。陸衍剛伸手去擦,桌麵上的固定電話突然爆發出刺耳的鈴聲,像是在平靜的水麵投下一顆炸雷,驚得他手一抖,咖啡杯差點翻倒。
他抓起聽筒,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頭就傳來趙雷急促到變調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像是繃到極致的弦隨時會斷:“陸衍!是我!趙雷!你現在在哪?能不能馬上來市一院?我妹……我妹趙玥出事了!”
陸衍的心猛地一沉。趙雷是他並肩作戰五年的老搭檔,平時再凶險的案子都能沉住氣,此刻卻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連貫,可見情況有多緊急。“我在隊裡整理檔案,怎麼了?趙玥怎麼了?”他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手指已經摸到了抽屜裡的車鑰匙。
“昏迷!突然就昏迷了!”趙雷的聲音裡混著壓抑的哽咽,“昨天晚上還好好的,跟同學逛完街回來,說有點累就先睡了,半夜我聽見她房間有動靜,推門進去就看見她倒在地上,臉色慘白,怎麼叫都沒反應……送到市一院,做了CT、抽血,什麼都查不出來!醫生說她身體機能全正常,就是腦部有塊模糊的陰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躺著,沒醒!”
“腦部陰影?”陸衍的指尖頓了頓,下意識地想起《月下狐》案裡死者瞳孔中的黑色絮狀物,還有蘇清歡說的“陰邪之物會留下能量殘留”。他趕緊追問:“陰影是什麼形狀?醫生有沒有說像什麼?趙玥昏迷前有沒有說過哪裡不舒服?”
“醫生說……說陰影形狀有點像人臉,邊緣模糊,沒辦法確定性質。”趙雷的聲音更急了,“不舒服?她之前一直好好的,就是……就是這半個月有點奇怪。”
陸衍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腳步頓住:“奇怪?怎麼奇怪?”
“她總對著鏡子發呆,有時候還會喃喃自語,說‘這張臉不好看’‘想換張更漂亮的臉’,”趙雷的聲音帶著後怕,“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大學生愛美,沒當回事,直到上周,我看見她從外麵買回來一個麵具——就是那種手工做的美人皮麵具,料子像真的皮膚,眼睛那裡挖了兩個洞,看著滲人得很。我問她買這個乾嘛,她隻說‘戴著好玩’,我當時還罵了她兩句,讓她彆玩這些古怪東西……”
“美人皮麵具?”陸衍的眉頭擰得更緊,腦海裡閃過蘇清歡之前提過的“陰邪器物易附著妖力”,心臟不由得往下沉,“她在哪買的麵具?有沒有說攤主是什麼樣的?”
“好像是在槐樹巷那邊的古玩市場,一個路邊攤,她說攤主是個戴鬥笠的男人,話很少。”趙雷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濃的自責,“都怪我,當時沒多問幾句,要是早發現不對勁……陸衍,你見多識廣,之前那個《月下狐》的案子那麼古怪你都能破,你能不能來看看?醫生說再醒不過來,可能會變成植物人,我就這一個妹妹……”
陸衍能想象出趙雷在電話那頭紅著眼眶的樣子,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不安:“你彆慌,我現在就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到。你在重症監護室門口等我,把趙玥近期的情況再理一理,比如她有沒有接觸過其他奇怪的東西,見過什麼特彆的人,越詳細越好。”
“好!好!我等你!”趙雷的聲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說了兩個“好”,才掛了電話。
陸衍掛了聽筒,轉身快步走向儲物櫃,打開櫃門,裡麵除了常規的勘察工具,還多了幾個特殊的小布包——是之前對付食魂妖剩下的朱砂粉、幾張備用的破邪符籙,還有一個便攜式妖力檢測儀(蘇清歡幫忙改造過,能捕捉微弱的陰邪能量)。他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塞進隨身的黑色背包裡,又抓了一把證物袋和手套,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路過小李的工位時,小李正對著電腦整理《月下狐》案的現場照片,見陸衍行色匆匆,忍不住抬頭問:“陸顧問,您這是要出去啊?蘇小姐的臨時身份材料剛送過來,還沒給您呢。”
“先放我桌上,回來再說!”陸衍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已經走到了樓梯口,“要是蘇小姐打電話來,就說我有緊急情況去市一院了,讓她等我聯係!”
“好嘞!”小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衍已經衝進了樓梯間。
樓下的警車正好有輛空著的,司機老王正靠在車門上抽煙,見陸衍跑過來,趕緊掐了煙:“陸顧問,要出警?”
“市一院,越快越好!”陸衍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開警燈,彆鳴笛,免得驚動路人。”
老王二話不說,發動汽車,警燈無聲地閃爍起來,在午後的街道上劃出一道醒目的藍光。陸衍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裡不斷閃過趙雷的話——趙玥對著鏡子說“臉不好看”、古怪的美人皮麵具、腦部像人臉的陰影,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隱約串起一條指向“非自然”的線。
他想起之前的食魂妖,靠吃生氣為生,而這次的異常似乎和“容貌”有關,會不會是另一種妖物?蘇清歡說過,妖物種類繁多,習性各異,有的靠精氣,有的靠執念……趙玥的愛美之心,會不會被什麼東西利用了?
汽車駛過槐樹巷,陸衍下意識地看向窗外——巷口的古玩市場還在,幾個小攤零散地擺著,攤主們百無聊賴地坐著,不知道哪個是賣麵具給趙玥的鬥笠男人。他拿出手機,想給蘇清歡打個電話問問,但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現在情況不明,貿然打擾未必有用,而且趙雷還在醫院等著,先見了趙雷,拿到更多細節再說。
“陸顧問,快到醫院了。”老王的聲音打斷了陸衍的思緒。
陸衍睜開眼,車已經駛進市一院的大門,門口的保安看到警燈,立刻抬杆放行。汽車停在住院部樓下,陸衍推開車門,抓起背包就往樓上跑。住院部的走廊裡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混雜著家屬們壓抑的哭聲,腳步踩在水磨石地麵上,發出急促的回響。
三樓神經內科的走廊儘頭,趙雷正靠在牆上,雙手插在頭發裡,肩膀微微顫抖。他穿的還是昨天的外套,上麵沾著些灰塵,眼底布滿血絲,顯然一夜沒合眼。看到陸衍跑過來,他趕緊直起身,聲音沙啞:“陸衍,你可來了!醫生剛出來,說陰影沒變化,還是沒醒……”
陸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儘量平靜:“先帶我去看看監控,還有趙玥的東西,比如那個麵具,帶來了嗎?”
“麵具在家裡,我讓我媽收起來了,我給她打電話,讓她送過來。”趙雷掏出手機,手指還在抖,“監控我已經讓護士調好了,在護士站的電腦裡,能看到玥玥昨天晚上回房間後的情況。”
陸衍點點頭,跟著趙雷走向護士站。護士站裡,值班護士正在整理病曆,見他們過來,遞過一張打印好的腦部CT片:“這是趙玥的片子,你們看,這塊陰影就在額葉位置,形狀不規則,像……像張人臉,我們做了三次掃描,都沒查出是什麼,也排除了腫瘤和出血。”
陸衍接過CT片,對著燈光看——淡白色的膠片上,果然有一塊模糊的黑色陰影,邊緣模糊,仔細看確實像一張縮小的人臉,眼睛、鼻子的輪廓隱約可見。他的心猛地一緊,這種非器質性的異常,和食魂妖案裡死者體內的黑色絮狀物何其相似!
“監控呢?”陸衍把CT片遞給趙雷,看向護士。
護士點開電腦裡的監控錄像,畫麵裡是趙玥房間的門口——昨晚十點多,趙玥從外麵回來,手裡拎著個黑色的小袋子,腳步有些虛浮。她進房間後,過了大概半小時,房間裡的燈突然閃了幾下,然後就沒了動靜。直到淩晨一點多,趙雷推門進去,才發現她倒在地上。
“能看到房間裡麵嗎?”陸衍問。
“房間裡沒裝監控,隻有走廊的。”護士搖搖頭。
陸衍皺了皺眉,轉向趙雷:“你妹妹房間裡有沒有鏡子?她平時化妝嗎?”
“有,梳妝台上有麵大鏡子,她挺愛化妝的,但之前沒這麼執著於臉……”趙雷的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響了,是他媽媽打來的,“喂,媽,麵具找到了嗎?……好,你趕緊送過來,在市一院三樓神經內科……對,陸衍來了,你彆著急。”
掛了電話,趙雷看向陸衍:“我媽說麵具找到了,馬上送過來。陸衍,你說……玥玥這事,會不會跟你之前破的那個案子一樣,是……是那種東西搞的鬼?”
陸衍沉默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道:“先等麵具送來,我用檢測儀看看有沒有異常。如果真的是,我們得儘快想辦法,拖得越久,越危險。”
趙雷點點頭,不再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重症監護室的門,眼神裡滿是焦急。走廊裡的時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陸衍靠在牆上,拿出那個便攜式妖力檢測儀,開機檢查——屏幕上顯示著“0.0赫茲”,一切正常,但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等麵具來了,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他想起蘇清歡,想起她手裡的收妖袋和破邪符籙,心裡忽然生出一絲底氣。如果真的是妖物作祟,或許隻有她能幫忙。他拿出手機,找到蘇清歡的號碼,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最終還是沒按下去——等確認了情況,再請她幫忙也不遲。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走廊裡的光線暗了下來,護士打開了頂燈,暖黃色的燈光照在趙雷疲憊的臉上,也照在陸衍手裡的檢測儀上。遠處傳來電梯到達的提示音,趙雷猛地抬起頭——是他媽媽送麵具來了。
陸衍握緊檢測儀,深吸一口氣,知道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