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林。
昏暗的“新巢穴”裡，亞曆克斯那片覆蓋了整張麵孔的機械義眼，正瘋狂閃爍著幽藍的數據流光。
在【權能?萬物互聯】的加持下，亞曆克斯的大腦已經成為了一個超級終端。
他的意識化作了成百上千條無形的精神觸手，直接探入了那浩瀚如煙海的代碼深層。
那些對於凡人程序員來說晦澀難懂、宛若天書般的底層邏輯與二進製代碼，在他眼中卻具象化為了可被隨意揉捏、塑形的“泥土”。
然而，隨著數據吞吐量的指數級攀升，一種難以名狀的變化正在亞曆克斯的身上——或者說，靈魂中悄然發生。
痛覺，正在消失。
並非是因為傷口愈合，而是大腦正在主動屏蔽那些“無用”的信號。
饑餓感、疲憊感、憤怒、甚至是對複仇的渴望……這些曾經驅動著亞曆克斯苟延殘喘至今的強烈情緒，此刻在海量數據的衝刷下，顯得如此渺小且多餘。
就像是洶湧奔騰的江河中，幾顆微不足道的沙礫。
在【全視之眼】的視角下，亞曆克斯看到了太多。
他通過曼哈頓街頭數以萬計的攝像頭，看到了無數人的生活軌跡；他通過竊聽海底光纜的脈衝，聽到了這個世界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的億萬次信息交換。
信息的洪流無情地衝刷著名為“亞曆克斯·安德森”的人格堤壩。
“弗蘭克……”
亞曆克斯的嘴唇微微蠕動，發出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明顯的金屬合成音質感。
若是放在三天前，提起這個名字，他的腦海中會瞬間湧現出滔天的恨意，腎上腺素會狂飆，心跳會加速。
但現在？
【檢索數據庫……關鍵詞：弗蘭克·斯登。】
【關聯標簽：背叛者、低價值目標、無關緊要的變量、待刪除數據。】
僅此而已。
亞曆克斯驚訝地發現，自己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如今看來，就像是審視一段早已過時的低效代碼，隻覺得枯燥乏味。
“奇怪……”
亞曆克斯歪了歪頭，機械義眼的焦距在虛空中微調，仿佛在觀察什麼不存在的標本。
“為什麼人類要花費如此巨大的算力資源，去處理這些名為‘情緒’的冗餘數據？”
“效率太低了。”
“複仇”這個概念，在他的邏輯回路中被重新定義。
它不再是為了宣泄怒火，而是為了修正錯誤，為了抹除係統中的“BUG”，為了讓世界的運行邏輯回歸某種亞曆克斯所認為的算法框架之中。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陣劇烈的警報聲，他視野邊緣的生理監測窗口中亮起紅燈。
〈警告：生物組織排異反應加劇〉
〈警告：壞死性筋膜炎擴散〉
〈警告：核心溫度過高，建議立即冷卻〉
亞曆克斯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左臂，血肉與機械接駁的邊緣。
原本蒼白的皮膚此刻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紫紅色，腫脹得仿佛要炸裂開來。
黃綠色的膿液順著金屬接口的縫隙滲出，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那是凡人的軀殼，在對這超越時代的機械改造發出最後的抗議。
血肉苦弱。
這是碳基生物無法逃避的詛咒。
哪怕有【萬物互聯】這種足以欺騙規則的神性權能加持，他這具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也快要到達極限了。
“礙事。”
亞曆克斯冷冷地評價道。
他沒有絲毫的恐慌，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在亞曆克斯的眼中，這條正在腐爛壞死的手臂，不再是身體的一部分，而是一個發生了硬件故障、急需更換的損壞零件。
既然壞了，那就換掉。
沒有猶豫，沒有尋找止痛藥，更沒有哪怕一秒鐘的心理建設。
亞曆克斯控製著從基座下延伸出的機械觸須，從雜亂的工作台上抓起了一把還在滋滋作響的切割刀。
“滋——”
高能激光束瞬間切開了腫脹的皮膚與肌肉。
焦糊味在空氣中彌漫。
亞曆克斯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正在被切割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一塊毫無知覺的朽木。
在【權能】的控製下，他精準地切斷了痛覺神經的信號傳輸。
所謂的疼痛，不過是一串可以被攔截的生物電信號罷了。
骨骼被切斷，壞死的組織被剝離。
緊接著，亞曆克斯操控著另一隻精密的機械觸須，抓起了一段早已準備好的、由鈦合金與高分子聚合物構成的義肢骨架。
獲取到這些造物並非什麼難事，隻是需要在維斯佩拉集團那龐大物資調動的過程中，稍稍做些手腳便足以實現。
唯一可惜的是，塞巴斯那個老東西太儘忠職守，光看數據報表並不滿意，居然還要到碼頭親自押運，抽調核驗。
要是再多給他一些富餘的物資……
“哢嚓。”
金屬與骨骼強行接駁，數據導線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蟲一般，鑽入了切口處依然鮮活的神經束中。
這種極度粗暴、完全違背無菌手術原則的改造，放在任何一個正常人身上，都足以導致致死性的休克或感染。
但在【萬物互聯】的作用下，亞曆克斯強行用意識“命令”身體接受了這一切。
他用精神接管了免疫係統，壓製了排異反應，甚至重寫了神經信號的傳輸協議。
十分鐘後。
手術完成。
亞曆克斯舉起那隻嶄新的機械左臂，五指靈活地律動著，發出悅耳的傳動咬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