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天還黑著。
巷子深處的路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像被誰掐滅了呼吸。巴刀魚蹲在“刀魚小灶”的後門,手裡攥著半截煙,火光在指縫間明明滅滅。
鍋還沒刷,案板上還留著昨夜最後一鍋酸菜魚的油漬。他沒睡好。昨晚那個女人走時的樣子,還在他腦子裡晃。
她不是第一個吃完後出事的客人。
但她是第一個,眼睛變成灰白色還笑著說“好吃”的。
巴刀魚把煙摁滅,扔進水桶。嘩啦一聲,火光熄了。他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推門進店。
天光未亮,廚房卻已熱氣騰騰。
他打開煤氣灶,藍色火苗“噗”地竄起。那一瞬,他眼皮跳了跳。
火苗……好像彎了一下。
像在對他笑。
他皺眉,伸手去關,可就在指尖觸到旋鈕的刹那,一股熱流猛地從指尖衝上手臂,直撞腦門。他踉蹌後退,撞翻了調料架,薑蒜辣椒灑了一地。
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世界變了。
鍋是亮的。火是活的。空氣中有無數細小的光絲在飄,像油煙,又像霧,纏繞在鍋沿、灶台、他的手指之間。他低頭看手,掌心浮著一層極淡的銀光,像是被月光洗過。
“這是……?”
他喃喃,聲音發顫。
腦海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廚道玄力,初啟。】**
**【感知:可捕捉食材本源氣息。】**
**【當前可激活技能:淨味·初級(淨化輕度汙染食材)。】**
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像風刮過耳道,不留痕跡。
巴刀魚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他不信鬼神,不信玄學,隻信灶火和油鹽。可現在,灶火在跟他說話,油鹽在他眼裡發光。
他彎腰,撿起一塊昨夜剩下的魚骨。手指剛碰上,那骨頭上竟浮出一層灰綠色的霧,絲絲縷縷,像是活物在掙紮。
他本能地催動掌心那點銀光。
銀光順指而出,纏上魚骨。刹那間,灰霧劇烈翻騰,發出極細微的“嘶”聲,像被燙傷的蛇。幾息之後,霧散。
魚骨恢複潔白,甚至透出一點玉色。
“淨味……成功。”那個聲音又來了,平靜無波。
巴刀魚盯著魚骨,手還在抖,但眼裡已有了光。
不是幻覺。
不是夢。
他真能用廚藝……淨化東西。
他猛地轉身,拉開冰箱。
裡麵剩著昨晚那鍋酸菜湯的底料,酸菜、豬骨、薑片混在一起,湯色渾濁。他伸手進去,掌心銀光再起。
剛觸到湯麵,異變陡生。
整鍋湯“咕”地冒泡,不是熱氣,是黑氣!濃稠如墨,帶著一股腐臭味直衝他麵門。他下意識後仰,黑氣卻如活物般追著他撲來,瞬間纏上手腕。
刺骨寒。
像有無數細針紮進皮肉,往骨頭裡鑽。
“滾!”他怒吼,猛地將銀光全壓上去。
轟——
一聲悶響在他腦中炸開。
銀光與黑氣對撞,廚房裡氣流翻湧,鍋碗瓢盆叮當作響。三秒,五秒,十秒……
黑氣潰散。
湯色清亮,酸香撲鼻,竟比剛熬好時還純淨。
巴刀魚癱坐在地,大口喘氣,冷汗浸透後背。
他低頭看手,銀光已退,但掌心多了一道淺淺的裂紋狀紅痕,像被燙過。
“這湯……有問題。”他咬牙。
不是食材壞了。
是被人動了手腳。
他忽然想起那個灰眼睛的女人,是最後一個喝這湯的人。
她走時說“好吃”,可她的眼神,像吞了灰燼。
巴刀魚緩緩站起,走到門口,掀開簾子。
清晨的巷子安靜,幾個老人在遛狗,一個小孩蹲在牆角玩玻璃珠。陽光斜切進來,照在“刀魚小灶”的招牌上。
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轉身,從抽屜裡翻出一把舊菜刀。刀身厚,刃口鈍,是父親留下的。
他把刀放在案板上,掌心貼上刀背,閉眼,嘗試呼喚那股力量。
銀光再起,順著掌心流入刀身。
刀,輕輕震了一下。
像睡醒的獸。
他睜開眼,低語:“從今天起,這店,不能隨便讓人進來吃飯了。”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腳步聲。
輕,緩,像是試探。
簾子一掀,一個穿灰布裙的女孩站在門口。她約莫十七八歲,皮膚極白,黑發垂肩,眼睛卻蒙著一層霧,像是看不見,又像是看透一切。
她沒說話,隻是抬手,指向灶台上的那鍋湯。
“它在哭。”她說。
聲音很輕,像風穿過空碗。
巴刀,魚猛地抬頭:“你說什麼?”
女孩不動,隻重複:“湯在哭。它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現在……快死了。”
巴刀魚盯著她。
她不是昨天的客人。
他沒見過她。
可她知道湯有問題。
“你是誰?”他問。
女孩緩緩抬眼,霧蒙蒙的視線竟準確落在他臉上。
“我叫娃娃魚。”她說,“我能聽見食物的聲音。它們快死了,你卻剛醒來。”
她走進來,腳步無聲。
經過他身邊時,低低說了一句:“你掌心的傷,是反噬。下次彆用蠻力,要用‘心火’。”
說完,她在桌邊坐下,雙手放在膝上,像一尊瓷像。
巴刀魚站在原地,看著灶台,看著湯,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小餐館,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轉身,點火,下油,切薑。
“既然來了,”他說,“喝碗新湯吧。”
鍋熱了。
火,重新燃起。
鍋裡的油開始冒青煙。
巴刀魚沒用大火,而是將火苗調到最小,像在煨一件易碎的瓷器。他切薑,刀落無聲,每一片都薄如蟬翼,邊緣透光。這是他父親教的——“薑是魂,火是骨,菜是肉,缺一不可。”
娃娃魚坐在桌邊,一動不動,眼睛半闔,像在聽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人?”巴刀魚一邊切,一邊問。
“我是能聽見食物哭聲的人。”她聲音輕,“它們會疼,會怕,會餓,也會被傷害。你那鍋湯,吃了三個人的記憶,現在快撐死了。”
“記憶?”
“情緒。”她糾正,“恐懼、怨恨、絕望……這些也能被吃。有人把它們煉進食材裡,喂給不知情的人。你那鍋湯,喝下去的不隻是味道,還有‘死前的最後一念’。”
巴刀魚手一頓。
他想起那個灰眼睛的女人,她走時笑著說“好吃”,可她的眼神,像吞了灰燼。
原來她不是在誇湯。
她是在……重複。
“誰乾的?”他問,聲音冷了。
“黑市的人。”娃娃魚說,“他們從‘縫隙’裡撈東西,煉成‘飼’,賣給餐館。你這巷子,有三條縫隙,一條在井底,一條在老槐樹根下,還有一條……在你灶台底下。”
巴刀魚猛地抬頭:“我灶台?”
娃娃魚點頭:“你這灶,是老物。三十年前,這裡不是餐館,是殯儀館的停屍間。火是燒過屍的,地是浸過血的。後來改建,沒人敢用這地,最後便宜了一個姓巴的廚子——是你父親吧?”
巴刀魚沒說話。
他父親從不談過去。隻說這店是他爺爺傳的,說“火不能斷,灶不能冷”。
原來火,燒的不是飯。
是魂。
他盯著灶台,掌心那道紅痕隱隱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