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昨晚的事,不是意外。”他說。
“是測試。”娃娃魚睜開眼,“他們在試你的反應。你用‘淨味’清了那魚骨,他們就知道——‘鑰匙’醒了。”
“鑰匙?”
“上古廚神的傳承,不是隨便誰都能碰的。”她緩緩起身,走到灶前,伸手虛按在鍋沿,“廚道玄力,本質是‘調和’。調和陰陽,調和生死,調和人與非人。而你,是能打開‘廚淵’的人——那是存放所有美食本源的地方。你父親……沒能打開,所以火斷了。現在,火在你手裡。”
巴刀魚盯著她:“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我也是被‘選中’的。”她低頭,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一道青色紋路,像魚鱗,又像符文,“我能讀食物的記憶,也能讀人的。你父親死前,來過我家。他給了我一道菜——一碗白粥。粥裡什麼都沒放,可我吃下去,看見了你。”
“看見我?”
“看見你站在大火裡,手裡捧著一口鍋,鍋裡煮著整個世界。”她抬眼,“然後你轉身,把鍋遞給了一個穿灰裙的女孩。”
她說完,靜靜看著他。
巴刀魚心頭一震。
他不信神鬼,可有些事,由不得他不信。
他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鐵盒。盒上鏽跡斑斑,鎖已壞。他打開,裡麵隻有一張泛黃的紙,寫著一行字:
**“火起於心,味歸於道。刀不斬無辜,灶不納邪食。”**
下麵畫著一個符號——一口鍋,三足,鍋中有火,火上懸一滴水。
他父親臨死前,死死攥著這張紙。
“你知道這個嗎?”他問。
娃娃魚看了一眼,瞳孔微縮:“廚神印。你有這個,說明你真是‘守灶人’的後裔。”
“守灶人?”
“上古時代,有一群廚師,不為飽腹,隻為‘調和’。他們用美食平息災禍,鎮壓邪祟,甚至能煮開時空裂縫。後來他們消失了,隻留下‘廚淵’和七把‘玄廚鑰’。你父親沒能激活,你是第二個。”
巴刀魚沉默。
他想起昨夜那股力量,那銀光,那火苗的異動。
原來不是巧合。
是血脈在蘇醒。
“那酸菜湯呢?”他忽然問。
“什麼酸菜湯?”
“不是菜。是個人。昨晚在隔壁攤打架的那個,穿紅背心,手裡拎著一口破鍋的。”
娃娃魚閉眼,片刻後說:“他體內有‘火煞’,是被反噬的玄廚。但他不是壞人。他是在……清‘飼’。他吃的不是飯,是垃圾。他把彆人不敢吃、不能吃的‘汙染食材’吞下去,用自身玄力煉化。他是‘清道夫’。”
巴刀魚一愣。
難怪那人一身煞氣,眼神凶,可出手卻有分寸。他不是在鬨事,是在……清理。
“他為什麼要幫我?”巴刀魚問。
“因為你動了‘淨味’。”娃娃魚說,“那是‘守灶人’的標誌。他認出來了。”
巴刀魚深吸一口氣,轉身打開灶火。
“既然這樣,那就再試一次。”
他取來新魚,去鱗、剖腹、洗淨。刀工利落,每一刀都精準無比。他切薑、拍蒜、炒料,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最後,他將魚下鍋,加水,蓋上鍋蓋。
“你在做什麼?”娃娃魚問。
“做湯。”他說,“真正的酸菜魚湯。”
鍋蓋下,湯開始沸騰。
他掌心銀光再起,緩緩注入鍋中。
刹那間,整口鍋嗡鳴一聲,像是活了過來。鍋蓋邊緣,竟有細小的銀絲溢出,纏繞在空氣中,形成一個極淡的光罩,將整口鍋籠罩。
娃娃魚睜大眼:“你……你在用‘心火’?”
“我不知道那叫什麼。”巴刀魚額頭冒汗,“我隻知道,這湯,不能有雜質。它要乾淨,要正,要能驅邪。”
鍋中,湯色由白轉清,最後竟泛出一層極淡的金光。香氣彌漫,不是尋常的酸辣,而是一種……莊嚴的味道,像寺廟裡的香,又像雨後的山林。
“成了。”他低語。
他掀開鍋蓋,舀起一勺,遞給娃娃魚。
娃娃魚沒接碗,而是伸手,掌心對準湯麵。
她閉眼,片刻後,輕聲道:“它不哭了。它在笑。它說……謝謝你。”
她抬頭,第一次露出一絲笑意:“你做到了。你用‘心’在煮,不是用‘術’。”
巴刀魚鬆了口氣,靠在牆上。
可就在這時——
“哐當!”
店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衝了進來,手裡抱著一口破鍋,鍋裡湯還在晃。
是酸菜湯。
他臉色青紫,嘴唇發黑,左臂衣袖已爛,露出皮膚上密密麻麻的黑斑,像黴菌在蔓延。
“快!”他嘶吼,“鍋……給我灶!”
巴刀魚瞬間反應,將自己那口鍋移開,把灶位讓給他。
酸菜湯撲到灶前,將破鍋重重放在火上,點燃。
“娃娃魚!彆碰那湯!”他怒吼。
娃娃魚已退後兩步,臉色發白:“裡麵有‘噬’!是活的!”
“我知道!”酸菜湯咬牙,從懷裡掏出一把黑灰,撒進鍋裡,“我在追它!這東西吃了三個街的流浪漢,現在想逃回縫隙!你那‘淨味’驚動了它,它慌了,想借你的灶逃走!”
巴刀魚猛地看向自己那口灶。
灶眼深處,竟有極細的黑絲在蠕動,像根須,正往地下鑽。
“它要逃!”娃娃魚喊。
“逃不了!”酸菜湯怒吼,猛地一掌拍在自己破鍋上。
轟!
鍋中湯爆開,化作一道赤紅火柱,直衝屋頂!火中竟有無數虛影在掙紮,全是饑餓、扭曲的人臉。
“我吃你!”他怒吼,“你敢逃?!”
他張口,竟直接對著火柱吸氣!
那火柱連同人臉,竟被他一口吞下!
“你瘋了?!”巴刀魚驚叫,“那是‘噬’!會反噬的!”
“我知道!”酸菜湯滿嘴是血,眼睛卻紅得嚇人,“老子就是乾這個的!清道夫不死,灶火不滅!”
他轉身,死死盯著巴刀魚:“你有‘淨味’,你是‘守灶人’。聽著,小子——這城,爛了。黑心商從縫隙撈‘飼’,賣給餐館,餐館喂給百姓。百姓吃了,情緒被吸,變成行屍走肉。再這樣下去,整座城都會變成‘飼場’!”
他指著自己:“我一個人清不完。你需要幫手。需要盟友。需要……一個團隊。”
他踉蹌一步,指著娃娃魚:“她能聽食物說話。你能淨化。我能吞‘飼’。我們三個——就是‘玄廚小隊’的種子。”
說完,他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鍋中火滅。
店內一片死寂。
巴刀魚看著他,又看向娃娃魚。
娃娃魚輕輕點頭。
巴刀魚深吸一口氣,走到酸菜湯身邊,蹲下。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沒人叫。”酸菜湯咳著血笑,“都叫我酸菜湯,因為……我隻會做這個。”
“那從今天起,”巴刀魚說,“你有名字了。”
“什麼?”
“隊友。”
酸菜湯一愣,隨即咧嘴,血從嘴角流下。
“好。”他說,“那你也得有。”
“我叫巴刀魚。”
“不。”酸菜湯搖頭,“你是‘主廚’。”
巴刀魚一怔。
娃娃魚輕聲說:“主廚,是團隊的核心。是火的源頭。”
巴刀魚看著自己那口灶,看著鍋中殘餘的金光,看著地上昏迷的酸菜湯。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隻為糊口的小廚。
他是“主廚”。
是“守灶人”。
是這黑暗都市中,第一縷真正的火。
他站起身,關掉煤氣,將酸菜湯扛上肩。
“娃娃魚,關門。”
“去哪?”
“去醫院。”他說,“清道夫不能死。灶,還燒著。”
他扛著人,走向門外。
晨光正好,灑在“刀魚小灶”的招牌上。
火,未熄。
戰,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