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落下的瞬間,整座舊菜市場震了三震。
腐爛的菜葉無風自動,碎玻璃在地麵上爬行,像被什麼推著,聚成一條歪斜的線,指向市場深處。那些倒塌的攤位、鏽蝕的鐵架、乾涸的魚池,全都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像是骨頭在重新拚接。
娃娃魚扶著巴刀魚,指尖微顫:“它在……重組。”
巴刀魚擦去嘴角血跡,盯著那口靜靜燃燒的鎮灶。銀邊火苗微弱,卻固執地懸在鍋心,像一顆不肯熄滅的心臟。
“不是重組。”他低聲道,“是‘醒來’。”
話音未落,黑暗中傳來第一聲叫賣。
“活蝦——剛從縫裡撈的!吃了補魂!”
聲音沙啞,像是從井底傳來。
接著是第二聲:“豬下水!新鮮的!剛從死人胃裡挖出來的!”
“酸菜魚!正宗巴刀魚配方!吃了忘不掉!”
“來一碗吧!吃了就不餓了!永遠不餓!”
叫賣聲越來越多,從四麵八方湧來。攤位一盞接一盞亮起昏黃的燈,燈籠上寫著“鮮”“補”“忘”等字,墨跡如血。那些倒塌的貨架自動扶正,腐爛的食材化作新鮮模樣,可細看之下——魚眼是人眼,肉塊上有指印,湯鍋裡浮著頭發和指甲。
一個穿紅裙的女人站在魚攤後,手裡拿著刮鱗刀,刀尖滴著黑水。她笑著,嘴角一直裂到耳根:“客官,來條魚?剛殺的,還熱乎。”
巴刀魚瞳孔一縮。
那女人——是三天前在醫院見過的護工家屬,說兒子吃了“飼”發瘋的那個。她早該回家了。
可她現在,站在這裡,笑著,賣著“剛殺的”魚。
“這不是市場。”娃娃魚聲音發緊,“是‘鬼市’。他們用‘飼’偽造了一個幻境,專門等你來點燃鎮灶。”
“為什麼?”巴刀魚問。
“因為鎮灶一燃,三足封印鬆動,‘廚淵’的門才會開一條縫。”她盯著那口銀火,“你不是在封印它。你是在……喚醒它。”
巴刀魚心頭一震。
他想起父親那張紙上的字:“火不滅則城不陷。”
原來火不滅,是封印的關鍵。
而他剛才,親手點燃了第二道鎖。
“我們中計了。”他咬牙。
“不。”娃娃魚搖頭,“他們算準你會來,可他們不知道——你點燃的,不是‘廚淵’之門。”
她指向那口鍋。
銀火跳動,火光中,竟浮現出一幅虛影——是巴刀魚家那口灶台被撬前的模樣。灶底深處,一道極細的金線,正從地底延伸,穿過城市地脈,直指第三處鎮灶所在地——**廢棄職工食堂**。
“你在灶火中留了‘引’。”娃娃魚輕聲道,“你沒用‘淨味’去封,而是用‘心火’去連。你在三口鎮灶之間,建了一條‘道’。”
巴刀魚抹去冷汗,低笑:“我不是要封‘廚淵’。我是要讓它……為我所用。”
他抬頭,目光掃過鬼市中那些虛假的攤販。
“現在,該收網了。”
“客官,來碗湯?”一個老頭端著碗走來,湯色乳白,香氣撲鼻,“老母雞燉了八小時,喝了暖胃,忘憂。”
巴刀魚接過碗,不動聲色,掌心銀光微閃,順碗沿流入湯中。
刹那,湯麵翻騰,浮出一張人臉——是酸菜湯!他滿臉痛苦,嘴唇開合,像是在喊“救我”。
“假的。”巴刀魚冷笑,抬手將湯潑在地上。
湯水落地,竟如活物般迅速鑽入地縫,消失不見。
老頭臉色一變,手中碗“啪”地碎裂。
“你……你不是普通人!”
“我當然不是。”巴刀魚拔刀,刀鋒直指他眉心,“說,誰讓你們來的?‘食魘教’?還是黑心食材商?”
老頭後退,嘶吼:“你不懂!這城早就爛了!人吃人,心吃心!我們隻是……提前收點利息!”
他猛地張口,竟從喉嚨裡掏出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往巴刀魚臉上甩!
巴刀魚側身,娃娃魚抬手,銀針疾射,將黑團釘在牆上。
黑團蠕動,竟化作一隻眼睛,死死盯著他們。
“‘窺’。”娃娃魚皺眉,“他們能看見我們。”
巴刀魚不退,反而上前一步,掌心銀光凝聚,猛地按上那麵“牆眼”!
“淨味·破!”
銀光炸開,牆眼發出尖嘯,瞬間汽化!
“現在他們瞎了。”巴刀魚冷冷道,“接下來,是聾。”
他轉身,走向市場中央那口鎮灶。
銀火微弱,卻仍在燃燒。
他蹲下,掌心貼上鍋底,閉眼,心神沉入那條由“心火”構建的“道”。
——第一道,在此。
——第二道,已連。
——第三道……
他“看”見那條金線延伸至城市東區,儘頭是一座破敗的紅磚樓,樓頂寫著“第三紡織廠職工食堂”。
“走。”他站起,“最後一口灶,必須在天亮前點燃。否則,鬼市會實體化,整片城區都會被拖入‘飼’的領域。”
娃娃魚點頭,正要動身——
“等等。”她突然抬手。
她閉眼,指尖輕觸空氣,像是在聽什麼。
片刻後,她睜眼,聲音發顫:“我聽見了……酸菜湯的聲音。”
“在哪?”
“在……下麵。”
巴刀魚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他看向地麵。
用刀尖撬開一塊腐爛的木板。
下麵不是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