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陽光斜切過巷口,落在“刀魚小灶”那塊歪斜的招牌上。
店門敞著。
巴刀魚蹲在門口刷台階,動作緩慢,指節發白。他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皮膚下仍有金火遊走的痕跡,像未熄的炭。每動一下,命火便灼痛一分。
酸菜湯坐在門檻上,捧著一碗白粥,呼哧呼哧地喝。他身上多了幾道新疤,眼神卻比從前亮。
娃娃魚靠在門框邊,臉色仍有些蒼白,可指尖已能穩穩夾住一片薑,輕輕含在唇間。她閉眼,像是在聽什麼。
“整條街的灶,都醒了。”她輕聲道,“昨晚那場‘心火’,燒斷了‘飼’的根。再沒人會夢到吃湯了。”
巴刀魚沒說話,隻是把最後一塊地磚擦乾淨,站起身。
他推門進店。
店內已煥然一新。
灶台回來了。
不是原來的那個,而是從職工食堂帶回的**第三口鎮灶**。它被重新安在原位,鍋底符文流轉,銀火在深處微微跳動,像一顆沉睡的心。
冰箱立著,裡麵塞滿新鮮食材——酸菜湯昨晚翻牆從批發市場“借”來的,說是“他們欠的,該還了”。
案板、鍋鏟、調料架,全是他父親用過的老物。他一件件擦過,擺好,動作輕得像在整理遺物。
“今天開張?”酸菜湯跟進來,拍了拍鍋,“我餓了。”
“不開。”巴刀魚搖頭。
“不開?”娃娃魚也進來,“為什麼?”
“因為還沒‘淨’。”他走到灶前,掌心貼上鍋壁,“這灶,曾被‘飼’汙染。它壓過‘井’,燒過‘屍’,也差點成了‘門’的鑰匙。現在它回來了,可它的‘心’,還是黑的。”
他閉眼,命火緩緩注入。
銀火自掌心流出,順著符文蔓延,滲入鍋體深處。
鍋開始震。
不是輕顫,是劇震。
鍋底,竟浮現出一張臉——灰白、扭曲,是那些被“飼”吞噬的亡魂。他們張嘴,無聲嘶吼,怨氣衝天。
“它在反抗。”娃娃魚後退,“這口鍋,吃過人。”
“那就清。”巴刀魚咬牙,命火全開,“我不管它過去燒過什麼。從今天起,它隻準燒一樣東西——”
他睜眼,聲音如刀:
**“真味。”**
轟——!
銀火炸開,化作光網,將整口鍋籠罩!
鍋中虛影瘋狂掙紮,黑氣翻騰,可銀火如陽,寸寸焚之。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巴刀魚冷汗如雨,嘴角溢血,可手始終未離鍋。
終於——
鍋中一聲輕響。
黑氣散儘。
鍋麵恢複光潔,符文流轉,銀火歸於平靜。
那張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水珠,從鍋心緩緩凝出,滴落。
“成了。”娃娃魚輕聲道,“它認你了。”
巴刀魚鬆手,踉蹌後退,被酸菜湯一把扶住。
“現在,能開張了吧?”酸菜湯咧嘴。
“能。”巴刀魚擦去血跡,站直,“但今天,隻做一道菜。”
“什麼?”
“**淨火白湯**。”
上午八點,第一縷食客來了。
是巷口賣煎餅的老王。
他探頭:“刀魚?你店還開著?”
“開著。”巴刀魚在灶前,“要吃嗎?今天隻做一道,白湯。”
“白湯?就清水煮點菜?”
“嗯。三塊一碗。”
老王皺眉:“那不虧死?”
“虧。”巴刀魚點火,“可我得讓人知道,什麼叫‘沒被汙染的味’。”
老王搖頭:“你小子……瘋了。”
可他還是掏錢:“來一碗。”
巴刀魚取來一口小鍋,注入清水,放入幾片白菜、一塊豆腐、一小片薑。無油,無鹽,無任何調料。
他掌心銀光微閃,注入鍋中。
火苗安靜燃燒,湯色由清轉潤,最後竟泛出一層極淡的金光。香氣升起——不是濃烈,而是一種**乾淨**的味道,像雨後的空氣,像初春的溪水。
他舀起一碗,遞給老王。
老王狐疑接過,喝了一口。
瞬間,他愣住。
眼眶,突然紅了。
“這……”他聲音發抖,“這味……跟我娘煮的一樣……”
他蹲下,捧著碗,眼淚掉進湯裡。
“我娘……走十年了……我再沒喝過這味……”
巴刀魚沒說話,隻是給他添了半碗。
第二位客人,是隔壁修鞋的張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