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循聲而至。廠房鐵門半塌,內裡堆滿廢棄機床。角落裡,幾個拾荒者圍坐在簡易鐵皮灶旁,灶上鐵罐沸騰,散發出野菜粥的清香。見有人至,拾荒者們警惕起身,手中鐵鉤緊握。
“莫怕,”娃娃魚蹲身,以井水在地麵畫符。符成,淡金微光泛起,映亮灶上跳躍的火苗,“我們來添柴。”
為首老者拄鐵鉤緩步上前,臉上刀疤隨動作抽動:“你們……是‘刀魚小灶’的人?”
“正是,”巴刀魚自圍裙取出焦炭,投入鐵皮灶。“劈啪”火星躍起,照亮老者渾濁眼瞳,“此灶可容新人?”
老者凝視灶火良久,忽而咧嘴:“容!怎不容?老張頭我流浪半生,最知冷灶需人暖。”說罷,竟從懷中掏出半塊風乾肉,擲入鐵罐,“添味!”
粥香漸濃,拾荒者們卸下防備,圍灶而坐。酸菜湯分食冷饅頭,娃娃魚以井水調和野菜,巴刀魚則用鐵鉤翻動灶中焦炭。火光躍動間,鐵皮灶上的裂痕被火星填滿,恍若龜甲紋路中流淌著熔金。
“主廚,”酸菜湯忽問,“此間灶火,可算‘連成片’?”
巴刀魚望向星圖——娃娃魚以井水繪就的軌跡中,城北舊工業區的星火正與城東、城南相連,如銀河傾瀉入凡塵。“連了,”他道,“但需防鐵鏽蝕火。”
老者點頭,刀疤在火光中扭曲如活物:“此處廠倒閉後,怨氣比鐵鏽還厚。前月有人想支灶,反被‘食魘教’的砸了……說我們不配吃熱飯。”
“配不配,”巴刀魚以鐵鉤撥火,火星四濺,“在自己心裡。”
夜幕降臨時,鐵皮灶的火光已引得更多拾荒者聚集。有人帶來撿來的土豆,有人獻出珍藏的鹹菜,鐵罐中的粥愈發濃稠。娃娃魚以井水在廠房地麵繪出巨大星圖,星火軌跡與灶火共鳴,竟使地麵泛起淡淡金芒。
“星軌昭明,”她輕聲道,“此處生氣,已破鐵鏽。”
巴刀魚立於灶前,見拾荒者們分食熱粥,臉上溝壑被火光填平。他憶起亡父遺訓:“灶火之價,不在輝耀,而在燃點之心。”
“主廚,”酸菜湯抹去嘴角粥漬,“明日可赴城南碼頭?聞漁夫們終年漂泊,難得灶火溫暖。”
“赴,”巴刀魚言簡意賅,“凡無火處,即吾輩所向。”
子夜,三人宿於廠房角落。鐵皮灶餘火未熄,火星在灰燼中明滅。娃娃魚以井水淨手,續繪星圖。圖中所見,城市星火已連綴成網,唯城南碼頭方位尚存暗斑,如黑布未揭。
“星軌待續,”她輕語,“明日需渡江。”
巴刀魚自圍裙暗袋取出新焦炭,火星在掌心跳動。“渡,”他說,“水阻不住火。”
酸菜湯臥於破棉絮上,腳翹灶台:“主廚,你說江上漁火,可比得過灶火?”
“漁火照浪,”巴刀魚望向窗外江麵,“灶火暖心。二者皆需人點。”
五更時,江風裹挾濕氣湧入廠房。三人踏著露水至碼頭,木板棧道在足下吱呀作響。漁夫們正整理漁網,見三人至,皆投來疑惑目光。
“巴師傅?”一漁夫認出酸菜湯,“你們來收漁獲?”
“來點灶火,”酸菜湯拍了拍肩上鐵鏟。
漁夫們麵麵相覷。為首老者拄船槳上前,臉上皺紋如江濤刻痕:“灶火?我等終年漂泊,何來灶火?”
娃娃魚蹲身,以井水在棧道繪符。符成,淡金微光泛起,映亮江麵粼粼波光。“江上有浪,”她道,“灶火可鎮浪。”
巴刀魚自圍裙取出焦炭,投入漁夫們取暖的鐵桶。火星躍起,濺落江水,竟未熄滅,反在水麵拖出長長火痕。“此火防水,”他說,“隻要心不濕。”
老漁夫凝視水麵火痕,忽而大笑:“好!老漢我撐船四十年,今日方知火可浮水!”言罷,竟從船艙取出鐵鍋,架於鐵桶之上,“煮江魚!”
漁夫們圍聚鐵桶灶旁,江魚在鍋中翻滾,香氣混雜江風撲麵。娃娃魚以井水調和魚湯,酸菜湯分食冷饅頭,巴刀魚則用船槳翻動焦炭。火光躍動間,漁夫們臉上風霜被暖意融化,有人哼起漁歌,有人拍打船板應和。
“主廚,”酸菜湯忽問,“江上灶火,可算‘燎原’?”
巴刀魚望向星圖——井水繪就的軌跡中,城南碼頭的暗斑正被星火蠶食,如朝陽驅散江霧。“燎了,”他道,“但需防潮氣蝕火。”
老漁夫點頭,皺紋在火光中舒展:“往年冬夜,我等常因寒氣病倒。今有灶火,可暖透船艙。”
“火需人守,”巴刀魚言罷,將焦炭投入鐵桶,“守火者,即守心者。”
日上三竿,漁夫們揚帆出江。鐵桶灶餘火未熄,被置於碼頭遮雨棚下。娃娃魚以井水在棚柱繪星圖,星火軌跡與江麵波光相映,恍若銀河墜入凡塵。
“星軌圓滿,”她輕聲道,“灶火已連江海。”
巴刀魚立於碼頭,望江水東流,漁舟漸遠。他知今日灶火已燃,明日漁舟歸港,自會有人添柴。
“主廚,”酸菜湯啃冷饅頭,“下一站?”
巴刀魚未答,但自圍裙取出新焦炭。火星在掌心跳動,映照其眼底堅毅。“凡有暗處,”他言簡意賅,“即吾輩所向。”
娃娃魚抱井水相隨,指尖蘸水續繪星圖。圖中所見,城市星火連網,江上漁火如鏈,共同織就一張發光巨網,罩住人間煙火。
她輕聲說:“星軌昭明,永續無疆。灶底之光,薪火長明。”
江風過處,鐵桶灶中火星躍起,沒入天際朝陽之中,恍若星火與日光交融,昭示人心不滅之薪火,永燃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