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西郊。
這地界兒,早些年是化工廠紮堆的地方,煙囪裡冒出來的煙把天都染成了灰的。
三年前因為汙染太重,上麵下了死命令,全給強行關停了。
如今,這片地就跟個亂葬崗似的。
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野草長得那叫一個瘋,足足有半人高,像是要把這片罪惡的土地給吞回去。風一吹,“沙沙”的怪響就在耳朵邊上磨,聽著像是無數條毒蛇在草叢裡頭穿行,讓人頭皮發麻。
空氣裡那股味兒,絕了。刺鼻的硫磺味混著腐爛的鐵鏽氣息,吸一口進肺裡,嗓子眼都發緊。
“嘎吱——”
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停在一座廢棄的廠房前。
兩道雪亮的車燈像利劍一樣劃破黑暗,直愣愣地照在前方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鐵門上。
門上掛著一塊斑駁的牌子,油漆剝落了大半,勉強能認出幾個字:第三精細化工廠。
“飛揚哥,地兒到了。”
楊小安熄了火,手腳麻利地解開安全帶。他身子往下探,從座位底下摸出一把黑色的五四式。
“哢嚓。”
熟練地上膛。
這胖子平時那張嬉皮笑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臉,這會兒繃得緊緊的,臉上的肥肉都不抖了,隻剩下一臉的凝重和狠厲。
跟了龍飛揚這麼久,他早不是當初那個隻會咋呼的小混混了。
“你在車上等著。”
龍飛揚推開車門,一隻腳剛踏出去,夜風就順著褲管往裡灌,帶著一絲詭異的陰冷,像是死人的手在摸。
“不行!”
楊小安急了,一把拉住龍飛揚的胳膊,眼珠子瞪得溜圓,“飛揚哥,這地方陰森森的,明顯就是個套!那幫孫子指不定在裡頭埋伏了多少人,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進去送死。”
“鬆手。”龍飛揚頭也沒回,聲音很淡。
“我不鬆!”楊小安梗著脖子,“我是蘇城的地下皇,要是連大哥都護不住,我還混個屁!以後傳出去,我楊胖子還怎麼帶兄弟?”
龍飛揚停下動作。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跟了自己幾年的胖子。以前那個隻會拿著根保安棍衝在前麵的愣頭青,現在也學會拚命了,也知道講義氣了。
這世道,講義氣的人,往往死得快。
“裡麵的人,你對付不了。”龍飛揚把他的手一根根掰開,力道不大,卻根本抗拒不了,“看好車,這是退路。如果半小時我沒出來,你就放把火,把這破地方給我燒了。”
“飛揚哥……”楊小安眼圈有點紅,還想說什麼。
“這是命令。”
龍飛揚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像是一座山壓了下來。
楊小安咬了咬牙,腮幫子鼓起一塊。
他知道龍飛揚的脾氣,這主兒決定的事,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好!”
楊小安重新坐回去,把槍重重地拍在方向盤上,發出一聲悶響,“半小時。少一分鐘,我就帶著兄弟們衝進去,把這平了!媽的,誰敢動你,老子剮了他!”
龍飛揚沒再說話。
他轉身,邁步走向那扇漆黑的大門。
腳步聲在空曠的荒野上回蕩,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哐當。”
生鏽的鐵門被推開,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一股更濃烈的化學藥劑味道撲麵而來,像是要把人的嗅覺給廢了。
廠房很大。
足有三個足球場那麼大,顯得格外空曠。
裡麵空蕩蕩的,以前的機器設備早就被搬空或者賣了廢鐵,隻有幾根巨大的承重柱孤零零地立著,像是死去的巨人的腿骨。
頭頂的玻璃天窗碎了大半,月光順著破洞漏下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像是一張張鬼臉。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連蟲鳴聲都沒有,仿佛這裡是一個被生命遺棄的禁區。
龍飛揚走到廠房中央,站定。
他從兜裡摸出一盒煙,慢條斯理地抖出一根,叼在嘴裡。
“啪。”
打火機的火苗跳動了一下,照亮了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煙霧升騰,模糊了他的眉眼。
“既然來了,就彆藏著掖著。”
龍飛揚吐出一口煙圈,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裡回蕩,帶著幾分嘲弄,“倭國的老鼠,都喜歡鑽下水道嗎?還是說,你們那邊的習俗就是喜歡躲在陰溝裡看人?”
沒人回答。
隻有他的回音在撞擊著牆壁,一遍又一遍。
一秒。
兩秒。
“啪!啪!啪!”
突然,一陣掌聲從頭頂傳來,清脆,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緊接著。
“嗡——”
幾盞大功率探照燈猛地亮起,光柱如同幾條白色的巨蟒,瞬間將龍飛揚籠罩在其中。
刺眼的白光讓人根本睜不開眼,讓他無所遁形,仿佛舞台上的小醜。
龍飛揚沒有遮擋眼睛。
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他依然叼著煙,眯著眼,抬頭看向二樓的鐵架平台。
那裡站著一個女人。
穿著一身紅色的和服,鮮紅如血,上麵繡著大朵大朵盛開的櫻花,在燈光下顯得妖豔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