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暮色如稀釋的墨汁緩慢浸染天際。城市提前點亮燈火,彙成條條光河在樓宇森林間無聲流淌。
雲頂咖啡廳高踞於市中心摩天樓的五十五層,如同懸浮在塵囂之上的孤島。厚重玻璃幕牆隔出兩個世界。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全景,窗內流淌著低回的鋼琴曲與咖啡醇香,空氣裡浮動著近乎奢侈的寧靜。
沈倦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分鐘抵達…
他習慣性走向最裡側的靠窗位,這個角度既能俯瞰城市天際線,又能掌控入口動向。
這是刻入骨髓的審慎,源於他的職業,作為市三院心外科最年輕的主刀醫生之一,他的世界需要絕對的精準。
他脫下炭灰色薄呢大衣,露出同色係馬甲與白襯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結實手腕和簡約鉑金腕表,修長手指無意識輕叩桌麵,仿佛在模擬某種手術縫合節奏。
這次會麵源於醫學世家出身的父母日益緊迫的關切。
沈家是典型的學術門第,家風嚴謹理性。
在父母看來兒子事業步入正軌後,該組建門當戶對的家庭。
從最初的學術交流暗示,到安排世交千金的家庭聚會,直至母親祭出心臟不適,需要兒孫福氣緩解的戲碼步步緊逼。
經曆上次堪比學術研討的相親宴後沈倦決定引入變量打破僵局。
經過同樣苦於催婚的律師朋友牽線,他找到了這位據說安全專業的協議戀愛對象。
他拿到的資料顯示女方叫蘇念,自由職業,朋友評價她的性格活潑好溝通。
沈倦需要的是能在父母麵前完美演出的搭檔而非真實伴侶。
他點了黑咖啡不加糖奶,深褐色液體在骨瓷杯裡微晃,映出他平靜無波的臉。
當時針指向約定時刻,玻璃門無聲滑開。
逆著走廊光暈,一道身影走進來。
沈倦抬眼望去,目光微不可察地凝滯。
來者與雲頂的格調,與他周身氣息都構成強烈衝突。
她看似二十出頭,穿著過分寬大的複古工裝背帶褲,套著印有古怪卡通圖案的衛衣,踩雙紮眼的限量版帆布鞋,亞麻色長發編成鬆垮麻花辮,幾縷發絲俏皮翹起,肩上挎著與體型不符的巨大帆布包,彆滿各式徽章。
蘇念站在門口環視四周,目光精準落向角落,臉上毫無怯場,反帶著探險般的好奇,邁著輕快步伐走近。
“嗨,是沈倦沈醫生嗎?”她在桌邊站定,清亮嗓音含著笑意,“我是蘇念。”
“我是,請坐,蘇小姐。”沈倦微微頷首,聲線平穩如直線,他做出請的手勢,優雅而疏離。
蘇念爽快落座將沉甸甸的帆布包小心放在鄰座,她好奇地打量沈倦,又扭頭望向窗外夜景,由衷讚歎:“這視野太棒了!選這裡見麵,沈醫生破費了。”
“環境安靜適合談事情。”他簡短回應,將皮質封套的飲品單推過去,“看看想喝什麼。”
蘇念接過菜單,掃過那些附帶著不菲價格的飲品名目,眉頭都沒動:“一杯熱巧克力,謝謝,要雙倍奶油,多加巧克力碎。”
侍者應聲離去,沈倦端起黑咖啡輕抿,極致苦澀在舌尖蔓延。
“蘇小姐很準時。”他放下杯子切入正題。
“守時是美德嘛。”她笑嘻嘻托住下巴,“而且我對沈醫生特彆好奇,三院心外科的明星醫生,年輕有為,長得又這麼一本正經的帥,怎麼會需要找我這種臨時演員?”
這直白提問讓習慣敬畏的沈倦略感不適,他不動聲色調整坐姿。
“主要是為了應對家庭壓力,如朋友所言,我需要一位女士在父母及必要場合扮演戀愛對象,頻率不高,時間會提前預約,期間合理開銷由我負責,每次額外支付五千元酬勞。”他公事公辦的語氣像在陳述手術方案,“希望彼此尊重,互不乾涉真實生活,協議期間不得越界,可因正當理由隨時終止。”
他停頓片刻:“蘇小姐有疑問或額外要求嗎?”
蘇念眨眨眼,消化著條款清晰的協議,認真點頭:“要求沒有,疑問倒是有一個。”
“請講。”
“沈醫生平時都不笑的嗎?”她歪著頭,神情純真得像探討學術問題,“你剛才說話的語氣表情好像術前告知注意事項,嚴肅得讓人想正襟危坐。”
沈倦語塞,他慣用精準語言規避風險卻在此得到如此鮮活的反饋。他深吸氣,試圖放鬆麵部肌肉:“職業要求保持冷靜,若讓蘇小姐不適……”
“完全沒有!”她連連擺手,笑容更燦,“這叫反差萌!而且特彆可靠,放心,我這人最有契約精神,”她俏皮眨眼,“演技也自認不錯哦!”
這時熱巧克力送上,奶油堆砌如雪山,撒滿巧克力碎屑。蘇念眼睛一亮,舀起滿滿一勺送入口中,發出滿足的輕歎。
沈倦看著她沉浸於簡單糖分快樂的模樣,再品杯中苦澀,隻覺那苦味愈發濃重。
“聽說蘇小姐是自由職業?”他嘗試延續話題。
“嗯哼。”她對付著奶油山含糊應答,“搞點創作,自己拍視頻剪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