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在車裡坐了足足十分鐘,車載屏幕早已熄滅,那個粉色的兔子U盤安靜地躺在儲物格裡,像一個剛剛引爆過無聲驚雷的裝置。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敲擊,節奏比平時要亂上幾分。
念橋邊紅藥…
這五個字在他腦海裡盤旋不去,與他記憶中那個喝著熱巧克力、笑容甜美的女孩形象激烈地碰撞、融合,又分離,最終形成一種極其怪誕且難以消化的認知。
他試圖將遊戲裡的念神與蘇念重疊…
遊戲中的念橋邊紅藥,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冷靜甚至帶著一絲非人的漠然。
指揮團隊開荒新副本時指令清晰簡潔,不容置疑,對戰場局勢的判斷精準得如同機器。
在競技場裡,她的職業是靈術師,一個以操作複雜、身法詭譎著稱的角色。
在她手中,這個角色如同鬼魅,走位飄忽,技能銜接天衣無縫,往往在對手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被一套華麗的連招帶走。
她是所有近戰職業的噩夢,是團隊裡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而蘇念……
沈倦閉上眼,腦海裡浮現的是她舀起奶油時滿足的眯起眼的樣子,是她說話時不自覺揮舞的、帶著顏料痕跡的手,是她那雙亮得過分、仿佛盛滿了整個城市燈火的杏眼。
這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那種源於絕對實力和冷靜計算形成的強大氣場,怎麼可能與那個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甚至有些孩子氣的女孩聯係在一起?
強烈的認知失調讓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這在他高度自律、條理清晰的人生中是極其罕見的體驗。
他甚至下意識地懷疑過是不是U盤裡的信息有誤,或者隻是一個巧合的同名?
但理智告訴他,念橋邊紅藥這個ID極具獨特性,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重新啟動車子,駛離停車場。城市的夜景在車窗外飛速倒退,流光溢彩,卻無法映入他此刻波瀾起伏的心緒。
他需要重新評估這位協議搭檔了。這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可以用性格活潑的自由職業者來概括的對象。她身上籠罩著一層他無法看透的迷霧。
與此同時,蘇念正和閨蜜擠在一家人聲鼎沸的燒烤攤前,毫無形象地啃著蜜汁雞翅。
“所以,你就把那個裝著你好人卡、不是,裝著你好多黑曆史的U盤給他了?”閨蜜林薇瞪大眼睛,壓低聲音問道。
“什麼叫黑曆史!”蘇念不滿地嘟囔,嘴角還沾著醬汁,“那是我的作品集!是我智慧的結晶!”
“包括你那個論遊戲BOSS的一百種死法的攻略合集,還有你早期那些中二度爆表的遊戲解說視頻?”林薇扶額,“念念,人家是心外科醫生,日常看的是人體解剖圖和學術論文,你讓他看這些,他會不會覺得你……”
“覺得我不學無術?幼稚可笑?”蘇念接過話頭,滿不在乎地舔了舔手指,“那正好啊,說明我們不是一路人,協議關係更純粹。再說了,”
她狡黠一笑,壓低聲音,“我賭他根本不會點開那些視頻鏈接,你都沒看見他今天看到我那個兔子U盤時的表情,雖然就一瞬間,但我捕捉到了,那是一種……嗯,混合著‘這東西真的安全嗎’和‘這審美與我無關’的微妙嫌棄。”
林薇被她的描述逗笑了:“那你乾嘛還給他?”
“態度要端正嘛。”蘇念拿起一串烤玉米,理直氣壯地說,“而且,萬一他心血來潮點開了呢?想想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看到我遊戲ID時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這叫……埋彩蛋!”
她並不知道她埋下的這顆彩蛋,已經在沈醫生平靜無波的心湖裡,投下了一顆足以掀起巨浪的深水炸彈。
接下來的幾天,沈倦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手術、查房、病曆討論、學術會議……時間被填塞得滿滿當當。
但他會偶爾在休息的間隙想起那個粉色U盤,以及U盤背後代表的那個巨大的反差。
他最終沒有去點開那些視頻鏈接。一方麵是因為確實忙碌,另一方麵一種莫名的、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情緒阻止了他。
他還沒有準備好,去直麵那個遊戲世界裡被他視為值得尊敬的對手甚至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仰慕的念神,在現實中是如何以一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存在的。
然而,協議的履行比預想中來得更快。
周五下午,沈倦剛結束一台複雜的心臟搭橋手術,換下手術服,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小倦,晚上有空嗎?你爸爸的一位老朋友,陳伯伯,你還記得嗎?他們一家從國外回來了,晚上一起吃飯。你陳伯伯的女兒曉月也來了,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話語裡的意圖昭然若揭。
又是一場變相的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