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倦,這不是一個可以簡單用理性來衡量利弊的決定,這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份工作,它是一個夢想,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我為之努力了這麼多年,現在它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我希望……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反對和為我規劃的更優路徑,而是你的支持,哪怕隻是精神上的。”
她說完,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等待著他的回應,這是她的底線,也是她對他感情的最終試探。
沈倦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閃爍的、混合著懇求與倔強的光芒,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
他何嘗不知道這對她的意義?他看過她熬夜畫圖時專注的側臉,聽過她談起遊戲設計時眉飛色舞的樣子,他比誰都清楚,她體內蘊藏著多麼耀眼的光芒。
可是……
“我明白。”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我明白這對你很重要。”
蘇念的心提了起來。
“但是,蘇念,”他話鋒一轉,眼神裡是她熟悉的、那種試圖掌控一切的理性,“夢想和現實,需要平衡,半年的時間,九千公裡的距離,十二小時的時差……這些不是輕描淡寫就能克服的,感情需要維係,需要陪伴,我不認為,在我們關係剛剛穩定下來的時候,承受這樣的考驗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他又開始了,用數據,用邏輯,來解構她的情感和夢想。
蘇念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所以在你看來我們的感情,脆弱到連半年的考驗都經不起,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倦蹙眉,“我隻是在陳述客觀存在的風險,我們可以尋找折中的方案,比如你可以先以顧問的形式遠程參與部分項目,或者等我們關係更穩固一些……”
“等?”蘇念打斷他,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失望,“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我失去這個機會?等到我年紀大了,再也沒有這樣的衝勁和勇氣?沈倦,機會不等人!它不是你的手術排期,可以按照你的計劃表來安排!”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引來了旁邊座位客人的側目。
沈倦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顯然不習慣在公共場合這樣被反駁,“我隻是在提供更穩妥的解決方案。”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解決方案!”蘇念激動地說,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想要的是你相信我,相信我有能力處理好事業和感情,相信我們的感情足夠牢固,可以跨越這段距離!而不是像個膽小鬼一樣,因為害怕未知的風險,就扼殺我成長的可能!”
“膽小鬼?”沈倦的眼神驟然變冷,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卻帶著更強的壓迫感,“蘇念,你認為我反對,僅僅是因為害怕風險?是因為我懦弱?”
“難道不是嗎?”蘇念迎上他冰冷的視線,毫不退縮,“你習慣了掌控一切,習慣了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計劃和預期發展,一旦出現變量,出現你無法掌控的因素,你的第一反應就是排除它,或者將它納入你熟悉的框架裡!包括我!你試圖把我也納入你那個穩定理性的框架裡!可我不是你的病人,沈倦!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思想,我的夢想,我的不確定性!”
這番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沈倦內心深處連他自己都不願麵對的那個黑箱。
他被戳中了痛處,一種被徹底看穿、無所遁形的惱怒和……恐慌,席卷了他。
他猛地靠回椅背,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
“所以,在你眼裡,我的關心和擔憂,隻是控製欲作祟?我為你考慮,為你規劃,在你看來,隻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束縛?”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冰錐,狠狠紮進蘇念心裡。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她曾經以為可以托付一切的男人,此刻用如此冷漠、甚至帶著一絲輕蔑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她是一個無理取鬨、不識好歹的病人。
所有的委屈、憤怒、失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她忽然覺得,累了。
這樣互相指責,互相傷害,還有什麼意義?
她緩緩地,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身體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微微搖晃。
沈倦看著她突然的舉動,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沈倦,”蘇念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平靜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已經燃燒殆儘,“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沈倦的心猛地一沉。
“你堅持你的理性和穩妥,我堅持我的夢想和自由。”她看著他,眼神空洞,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熾熱和光芒,“我們誰都無法說服誰,誰都不願意為對方妥協,或許…我們真的不合適。”
“不合適”三個字,像最終宣判的法槌,重重落下。
沈倦放在桌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想開口,想反駁,想抓住她,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看著她拿起放在旁邊的包,看著她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徹底的失望和心死。
然後她轉身,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出口…
沒有回頭…
沈倦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間被抽走靈魂的雕塑。
窗外璀璨的夜景在他眼中模糊、扭曲,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虛無。
他輸了!
輸給了自己的驕傲,輸給了那可悲的控製欲,輸給了……他甚至不敢承認的,那份害怕失去她的、懦弱的恐懼。
咖啡早已涼透,苦澀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這一次,她真的走了。
而他知道,或許他再也沒有立場和資格,去把她找回來了。
蘇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雲頂咖啡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