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之前因為奧林匹斯邀請而產生的分歧,以及那天在商場看到他和秦語薇站在一起時,那根深深紮進心裡的刺,也一並袒露。
“……他說他明白那對我很重要,薇薇,他嘴上說著明白,可他所有的行為,所有的語言,都在否定!他覺得那不理智,有風險……他說可以找折中方案,可以等……等他覺得合適的時候?還是等這個機會徹底溜走?”蘇念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釋懷的委屈。
“他根本不懂……他不懂‘奧林匹斯’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那不僅僅是一個工作,那是我職業生涯的一座燈塔,是我證明自己價值的戰場!他隻想把我圈養在他認為安全舒適的籠子裡,按照他設定好的軌跡生活……”
林薇聽著,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怒火在胸腔裡燃燒。
她用力握緊蘇念的手:“所以,你就跟他說了……不合適?”這三個字從林薇口中說出也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蘇念閉上眼,淚水再次滑落,她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萬鈞的沉重:“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覺得好累,薇薇,真的好累……爭論下去,就像雞同鴨講,我們好像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中間隔著深淵……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林薇沉默了,作為蘇念最好的朋友,她毫無疑問地站在蘇念這邊,尤其憎惡沈倦那種高高在上、試圖掌控一切的姿態。
但看著蘇念此刻痛不欲生的樣子,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更全麵地看待問題,她了解蘇念,知道她此刻的決定夾雜著多少衝動和傷痛。
“念念,”林薇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絲謹慎,“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真的,沈倦那種溝通方式,那種自以為是的理性,確實非常傷人,非常令人窒息。但是……”她頓了頓,觀察著蘇念的反應,“‘不合適’這三個字,太重了,它幾乎否定了你們所有的過去和未來的可能性,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做出這個決定,你以後會不會後悔?”
後悔?
這兩個字像針一樣刺中了蘇念。她茫然地抬起淚眼。
此刻,她的身心都被劇烈的痛苦和巨大的空虛占據,後悔是一種太過奢侈和遙遠的情感。
她隻知道,在那一刻,那是唯一能讓她從那種令人絕望的互相消耗中解脫出來的方式。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眼神空洞,“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繼續那樣下去,看著他一次次用他的理性來解剖我的夢想和熱情,而我一次次地感到被否定和不被理解……我們兩個人都會在這種拉扯中被撕碎,會更痛苦……長痛不如短痛……”
林薇看著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樣子,所有勸解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她隻能更緊地摟住蘇念,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好了好了,不想了,今晚什麼都彆想了,我陪你,你先好好睡一覺,天大的事情,也等明天太陽升起來再說。”
然而,這一夜,對蘇念來說,注定是漫長而無眠的折磨。
她躺在熟悉的床上,卻感覺像是躺在冰冷的荒原,黑暗中閉上眼睛,和沈倦有關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不受控製。
他穿著白大褂時嚴謹認真的側臉,他笨拙地給她做早餐時微微蹙起的眉頭,他在遊戲裡與她並肩作戰時沉穩的操作,他在她生病時守在床邊、指腹輕輕探她額頭的溫度,他吃醋時彆扭又強裝鎮定的樣子。
他在月色下第一次吻她時,那雙深邃眼眸中閃爍的、足以將她溺斃的溫柔……那些曾經讓她心動的點點滴滴,此刻都化作了最鋒利的刀刃,與最後他冰冷審視的眼神、那些理性到殘酷的話語交織在一起,在她心裡反複淩遲。
她下意識地拿起手機,屏幕一片漆黑,沒有任何新消息的通知。
他沒有發來隻言片語,沒有道歉,沒有解釋,沒有挽回,甚至連一句追問“為什麼”都沒有。
這死寂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指責和爭吵都更讓她心寒,仿佛他們之間那短暫卻深刻的過往,隻是她一個人的幻覺,輕飄飄地,不曾在他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他是不是……也默認了?也覺得“不合適”是他們之間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結局?
這個認知,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搖搖欲墜的心防,讓她沉入了更深的、冰冷的絕望深淵。
同一片夜空下,城市的另一端,沈倦的公寓裡,同樣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他沒有開燈,獨自坐在書房那把蘇念曾經坐過的、印著一個可愛兔子圖案的軟墊椅子上——那是她某次逛街時心血來潮買來,強行放在他這間性冷淡風格書房裡的違和品。
此刻這抹明亮的色彩,像是對他莫大的諷刺,麵前寬大的紅木書桌上,攤開著最新的《胸心血管外科雜誌》和幾份複雜的病例報告,但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蘇念最後離開時,那個回頭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徹底的失望、心死,以及一種近乎解脫的決絕,像一場永不落幕的高清電影,在他腦海裡循環播放,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殘忍,灼燒著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他麵前的煙灰缸裡,已經堆積了七八個煙頭,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嗆人的煙味。
他平時極少抽煙,嚴格的自律讓他排斥這種對健康無益的行為。
隻有在壓力達到臨界值,情緒煩躁到無法用理性壓製時,他才會破例,試圖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尋求片刻的麻痹。
然而此刻,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帶來的不是絲毫的平靜,反而是更深的焦灼和一種喉嚨被扼住般的窒息感。
“我們真的不合適。”
這六個字,言猶在耳,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理智上。
不合適?
在他三十多年循規蹈矩、精準規劃的人生裡,他從未想過這個詞會和他與蘇念的關係聯係在一起。
最初她是他嚴謹、甚至有些刻板的生命軌跡中,一個絢爛而意外的闖入者,像一道彩虹,驟然點亮了他黑白灰的世界。
他以為他們可以慢慢磨合,他可以憑借自己的經驗和能力,引導她避開他所能預見的所有坎坷,為她鋪設一條更平坦、更安全的道路,將她妥善地安置在自己羽翼之下。
他從未想過,他自以為是的嗬護和規劃,在她獨立而驕傲的靈魂看來,竟成了不可忍受的束縛和對她價值的根本性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