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的瞳孔猛地一縮,緊繃的下頜線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鬆弛下來,一種巨大的、近乎虛脫的感覺席卷了他。
他幾乎要控製不住去握住她的手,但最終還是克製住了,隻是深深地看著她,啞聲道:“謝謝。”
“但是,”蘇念補充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我們需要約法三章。”
“第一,在這三個月裡,我們是嘗試重新建立關係的戀人,但不是複合,我們需要給彼此空間,不能像以前那樣頻繁地黏在一起。”
“第二,溝通必須坦誠,有任何不滿、疑慮或者開心的事,都要儘量說出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冷戰、猜忌。”
“第三,”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如果任何一方覺得這段預演進行不下去,或者到了三個月期限,我認為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你必須遵守承諾,放手。”
她的條理清晰,帶著屬於念神的冷靜和掌控力。
沈倦沒有任何異議,他點了點頭:“好,我同意。”
一場建立在理性框架之上的、脆弱而又充滿希望的戀愛預演,就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於他們初見的咖啡廳裡,正式拉開了序幕。
離開咖啡廳時,外麵的陽光正好,兩人並肩走在人行道上,中間隔著一段禮貌而疏離的距離,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和之前的熱戀親密截然不同。
“我……送你回去?”沈倦試探著問。
“不用了。”蘇念搖搖頭,“我自己回去就好,正好…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
沈倦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便理解地點點頭:“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蘇念應了一聲,頓了頓,還是補充了一句,“你也是。”
這句簡單的關心,讓沈倦的心頭微微一暖。
他看著她轉身,走向地鐵站的方向,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帶著一股倔強的力量。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胸口那塊壓了他好多天的大石,似乎鬆動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全新的、沉甸甸的責任感和緊迫感。
三個月…
他隻有三個月的時間,去學習如何真正地愛一個人,如何去守護一段他險些親手毀掉的感情。
這對他來說,將是比任何心臟手術都更加複雜、更加精細的一場手術。而他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他拿出手機,點開那個剛剛重新添加回來的、頂著兔子頭像的對話框,猶豫了片刻,發去了一條信息:
沈倦:到了告訴我一聲。
沒有立刻收到回複,但他並不焦急,隻是將手機握在手裡,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度。
希望,仿佛也隨著這陽光,重新照進了他冰封已久的世界。
而另一邊,在地鐵車廂的搖晃中,蘇念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景象,手裡握著手機,屏幕上正是沈倦發來的那條簡短的信息。
她沒有回複,隻是看著,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個極其細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弧度。
這場為期三個月的戀愛預演,前途未卜,吉凶難料。
但至少,他們都沒有選擇輕易放棄。
這本身,或許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三個月的約定像一道微光,刺破了兩人關係中的厚重陰霾。
然而當這束光真正照進現實時,露出的並非坦途,而是需要小心翼翼攜手跋涉的崎嶇山路。
約定的執行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笨拙與試探。
蘇念搬回了自己的公寓,刻意拉開了物理距離。
沈倦遵守著約法三章,沒有再像熱戀期那樣頻繁地出現在她樓下,或者提出密集的見麵要求。
他們的聯係,主要依靠手機屏幕兩端閃爍的光標。
第一天晚上,沈倦對著手機屏幕斟酌了足足十分鐘,才發出第一條符合約定精神的問候:
沈倦:下班了嗎?今天順利嗎?
措辭嚴謹,像醫生詢問病人術後恢複情況。
蘇念正在吃外賣,看到消息,撇了撇嘴,回複:
蘇念:嗯,還行。
對話就此陷入僵局,沈倦看著那個還行,眉頭緊鎖。
這比他分析一張複雜的心電圖還要困難,他無法從這兩個字裡判斷出她的情緒,是疲憊?是煩躁?還是單純的……不想理他?
他試圖尋找話題。
沈倦:晚餐吃的什麼?
蘇念:外賣。
沈倦:……少吃外賣,不健康。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沈倦就後悔了。他又下意識地開啟了說教模式,果然,蘇念那邊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了一個字:
蘇念:哦。
沈倦挫敗地揉了揉額角,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溝通能力,在蘇念麵前完全失效。
他習慣了解決問題,而不是維係情感,他點開瀏覽器,生平第一次,在搜索框裡輸入了“如何與女朋友聊天”、“異地戀溝通技巧”……
而蘇念這邊,看著沈倦那些乾巴巴、甚至有點惹人發笑的問候,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她能感覺到他的努力,但這種努力帶著一種明顯的按圖索驥的笨拙,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而不是發自內心的分享。
這讓她覺得他們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
與此同時,她與奧林匹斯的遠程對接也正式開始了,由於三小時的時差,洛杉磯比BJ慢15小時,她的工作時間被迫拉長。
往往她這邊剛入夜,正是靈感迸發的時候,洛杉磯那邊正是清晨,各種會議和溝通需求接踵而至。
這天晚上十一點,蘇念正戴著耳機,與奧林匹斯項目組的幾位核心成員進行視頻會議,討論一個關鍵場景的藝術風格。
陳宇峰,那位成熟乾練的COO,也在會議中,他敏銳地指出了蘇念概念稿中一個可能與國際審美存在細微偏差的地方,並提出了幾個極具建設性的修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