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你的設計非常出色,充滿了想象力。”陳宇峰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沉穩而富有磁性,“我隻是建議,或許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增加一些更符合全球玩家認知的符號元素,這會讓我們在市場上走得更遠。”
他的肯定與建議,專業而到位,讓蘇念受益匪淺,她正專注於討論,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沈倦發來的消息:
沈倦:睡了嗎?
蘇念瞥了一眼,沒有立刻回複,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設計稿和陳宇峰的建議。
會議持續到將近淩晨一點才結束,蘇念疲憊地摘下耳機,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這才拿起手機,看到沈倦在一個多小時前又發了一條:
沈倦:注意休息,彆熬太晚。
她歎了口氣,回複道:
蘇念:剛開完會,睡了。
言簡意賅,帶著結束對話的意味。
第二天清晨,沈倦在值班室的床上醒來。
他昨晚等到快十二點,也沒等到蘇念的詳細回複,最後握著手機睡著了。他點開微信,看著蘇念那條淩晨一點多發出的、冷冰冰的“剛開完會。睡了。”,心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熬夜工作、眼底帶著青黑的樣子,心疼和一種莫名的焦躁交織在一起,他想起昨晚搜索到的“異地戀技巧”裡提到,要分享日常,創造共同話題。
於是,在早查房結束後,他趁著休息間隙,拍了一張醫院食堂的早餐——一碗白粥,一個雞蛋,一碟小菜,發了過去。
沈倦:【圖片】
沈倦:早餐,今天有三台手術。
他期待著她能問問是什麼手術,或者吐槽一下他過於健康的飲食。
然而直到中午,他才收到蘇念的回複。那時他剛下第一台手術,滿身疲憊。
蘇念:嗯,我剛起,準備吃點東西就開始工作,洛杉磯這邊下雨了。
她分享了自己的狀態和天氣,但這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禮貌的、任務式的回應。
她沒有對他的手術表示關心,也沒有對他分享的早餐做出任何評價。
沈倦看著手機,一種無力感深深攫住了他。
他感覺他們像是在兩個平行的時空裡,各自忙碌,彼此的生活隻有通過這冰冷屏幕傳遞的、經過高度簡化後的信息碎片,根本無法觸及真實的溫度。
他原本以為,三個月的預演會是一個逐步升溫的過程,但現在看來他們仿佛在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速度,朝著相反的方向漂移。
而他站在此岸,看著彼岸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太平洋的寬度,遠比地圖上標注的九千公裡,要遙遠得多。
這種看似禮貌實則疏離的溝通模式,持續了將近一周。
沈倦感覺自己像是在對著一個回聲壁說話,每一次努力的嘗試,最終都隻能聽到自己聲音的空洞回響。
他開始懷疑,這個三個月的約定是否隻是一個延緩痛苦的緩刑,而最終的結局早已注定。
蘇念同樣不好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倦的努力,那些生硬的問候、刻意分享的日常,都像是一個笨拙的學生在交作業。
她知道他儘力了,但這種儘力本身,反而凸顯了他們之間那道無形的鴻溝。
她忙於適應新的工作節奏,應對奧林匹斯那邊高標準的要求和微妙的團隊關係,身心俱疲。
每當深夜獨自麵對電腦屏幕時,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孤獨感便會洶湧而來,而沈倦那些隔靴搔癢的關心,根本無法觸及她真正的需求。
轉機發生在一個周五的深夜。
蘇念正在攻克一個技術難題,如何優化一個複雜光影效果的實時渲染,這直接關係到遊戲核心場景的視覺表現。
她在自己的小工作室裡已經枯坐了四個小時,嘗試了多種方案,效果都不理想,挫敗感和焦慮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
就在這時,沈倦的消息來了。
沈倦:剛下手術,一台八小時的主動脈夾層,成功了,有點累。
若是往常,蘇念可能隻會回複一句“辛苦了”或者“好好休息”。
但此刻,她被那個技術難題折磨得心煩意亂,急需一個情緒的出口。或許是深夜降低了心防,她鬼使神差地沒有回複那些客套話,而是拍了一張電腦屏幕上令人頭疼的代碼和效果圖,發了過去。
蘇念:【圖片】
蘇念:這個光影渲染卡了我四個小時了,怎麼調都不對,快瘋了。【兔子抓狂.jpg】
她沒有指望沈倦能看懂,更不指望他能提供什麼解決方案。
這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抱怨和宣泄,如同在遊戲裡遇到打不過的BOSS時,在團隊頻道裡吼一嗓子。
然而幾分鐘後,沈倦的回複卻讓她愣住了。
沈倦:圖片放大看不太清,能描述一下具體想實現什麼效果,以及卡在哪個環節了嗎?是Shader編譯問題,還是光照模型計算有偏差?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說彆太累或者早點休息,而是問了一個極其專業、切中要害的問題。他甚至準確地說出了Shader和光照模型這樣的術語。
蘇念驚訝地坐直了身體。
蘇念:你……你怎麼知道這些?
沈倦:這幾天查資料,看了一些遊戲引擎和計算機圖形學的基礎概念,不太懂,但大概知道一點方向。
蘇念看著這行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去查了這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正在試圖走進她的世界,用他能夠理解的方式?
她壓下心頭的震動,開始詳細描述她遇到的問題:想要實現一種類似聖光穿透雲層的體渲染效果,但實時計算性能開銷太大,簡化後又丟失了層次感。
她發過去一大段專業描述,夾雜著各種術語。
沈倦那邊“正在輸入”的狀態持續了很久,然後他回複了一段話,沒有涉及具體技術,而是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提出了看法:
沈倦:從視覺表現的角度看,這個效果的醫學類比,有點像我們通過血管造影術觀察冠狀動脈的血流灌注。
關注的不是血管本身,而是光也就是造影劑在組織中的彌散和衰減過程。
或許可以不用追求物理上的完全精確,而是抓住幾個關鍵的特征性參數進行模擬和強化?比如,設定幾個核心的光源點,計算它們在不同介質中的衰減和散射,突出主體,模糊次要細節。
蘇念看著這段話,眼睛猛地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