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山看了母親一眼,又望向了父親,見他慘白的麵頰上現出紅暈,呼吸也均勻了許多,便叫道:“爸、爸,你彆睡了,醒醒吧。”
張世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誒呀!怎麼這麼冷啊!”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
張二嬸驚疑地問道:“金山,冷是怎麼一回事?”
爺爺探頭看了看他的臉色,一笑道:“沒什麼大事。二叔身上的陰氣太重,想要讓他徹底痊愈,還得費一番手續,大哥,你把那半斤黃酒燒開了。我這就寫道靈符,燒成灰,喝下去就好了。”
張振山半瓶黃酒倒入錫壺裡,轉身去了廚房。
爐火熊熊,張振山把酒壺直接放到火上來燒,工夫不大,酒壺裡著起了藍火苗,張振山急忙將酒壺拎到屋子裡。
我爺爺見黃酒滾燙,很是滿意。先將一個大海碗放在桌子上,再把朱砂水、雄黃水、黃酒一起倒入碗中。
隨即取出一張符紙,用朱砂在上麵畫了幾筆,輕輕一搖,符紙自燃,紙灰自動掉入海碗裡。
攪拌均勻之後,蹲在張世友的頭前,用右手一戳他的下顎,嘴巴當堂張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半碗熱酒直接灌了下去。
張振山不禁用手掩住了臉麵,張二嬸也忍不住地哎呀了一聲。
說也奇怪,這一碗熱酒灌下去,按理說,非得燙壞口腔和胃腸不可,但張世友喝了之後,臉上當堂現出一絲微笑,兩隻眼睛緩緩地睜開了。
張世友看了一眼眾人,說了一句:“我沒事了,就是有點犯困。不用惦記我,你們也睡吧。”把身子一翻,又睡著了。
張二嬸問道:“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怎麼還困呢?”
爺爺笑著說道:“此前那是假睡,這才是真睡,放心吧,一覺醒來,保證像個兔子精似的。”
張振山與我爺爺彼此不外,便打了他一巴掌,笑罵道:“你這個野驢子,竟敢罵你二叔是兔子精?”
爺爺嘿嘿笑道:“這家夥,平時見我頭,罵我頭,見我尾,罵我尾,趁他睡覺的時候,必須罵他一句。”
開了幾句玩笑,爺爺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哈欠。張二嬸連忙問道:“金山,你困了吧?炕上有被子,抓緊睡一覺。”
此時已近黎明時分,爺爺忙活了一整夜,眼皮未交。這一放鬆,困倦立刻湧將上來,往炕頭上一倒,就呼呼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日出三竿,睜眼一看,見張世友正坐在炕上喝著小米粥,爺爺便坐了起來,笑著問道:“二叔,你好啦?”
張世友緩緩地放下了飯碗,含著眼淚道:“金山,二叔這條命是你給的,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兒子,我要像兒子一樣照顧你。”
爺爺擺了擺手,一笑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呢。二叔,事情遠沒有結束,有些事情我要問你。”
張世友知道他要打聽有關女鬼之事,便頷首示意,要他把門關上。
爺爺知道二叔怕敗壞父親的名聲,急忙穿上了鞋子,把房門關好,這才坐在張世友的身側,低聲道:
“昨天夜裡,我見到那個女鬼了。她身上的怨氣很重,是要致你家於死地的那種!你父親到底乾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
張世友兩眼望著房頂,沉默了半晌,這才說道:“父親死在了外地,那年我還不滿三周歲,對我父親記憶不深。我曾多次問過我母親:父親是怎麼死的?每當問起,母親就會大發雷霆,此後我也不再多問了。父親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究竟造過什麼孽?我還真不清楚。你問這些有用嗎?”
爺爺點了點頭,一臉嚴肅地道:“當然有用了。這女鬼對你家恨之入骨,看樣子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為了家庭安寧,子女們不受傷害,你必須實話實說。如果確實是我大爺造下的孽,我們必須償還,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安寧。”
張世友沉默了好半天,這才說道:“遇到女鬼那天,她也講了遇害的經過。被害者姓金,是一對父女,家住在金家灣,是被一個蒙麵劫匪開槍打死的。屍體就藏在小北溝的一個石洞裡。死後的第二天,屍體就被野狼給啃光了,結果成了幽魂野鬼。這件事究竟是不是我父親乾的,我還真不知道。這樣吧,過會兒把你大奶喊過來,講明厲害關係,估計她會講出實情。父債子還,如果確實是我父親乾的,我寧願去贖罪!”
爺爺點頭道:“夜長夢多,我現在我就把我大奶喊過來。”
張老太太生怕敗壞丈夫的名聲,起初閉口不講,在爺爺和張世友再三的勸導之下,這才講出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
張世友的父親名叫張大雷,當時家境很窮,每到青黃不接的時候,飯都吃不上,他整天琢磨著,該如何徹底改變命運。
民窮則為盜,又趕上軍閥混戰,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年代,張大雷也想買一把槍去做劫匪。
可家裡沒錢,就偷偷地賣掉家中的唯一的一頭毛驢,又從一個富戶那裡貸款五塊現大洋,背著父母、妻兒就去了北寧城。
當時私人可以買賣槍支,可手裡的錢不足,就買了一把單子銃的火槍和七發子彈。
買完槍之後,他連夜去了北寧城,在呂山腳下打劫了兩個住戶,搶走了一頭驢、三塊銀圓和一些銀首飾。當夜就逃到了黑城,先把毛驢廉價賣掉了。
由於這條槍的槍身太長,攜帶不方便,他又返回了北寧城。把這把單子銃給退了,添了十五塊現大洋,買了一把鏡麵匣子和二十發子彈。
張大雷不但膽子大,出手也是狠辣,有了趁手的家夥式,就開始打劫行人,把搶來的錢和物都藏在一個山洞裡。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總共作案十二餘起,槍殺了三個人,打傷了五個人。錢財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夠家裡吃上一年兩載了,在城裡花天酒地玩了幾天,就回家了。
當時張大雷的父母還在,他一進大門,就遭到父母一頓謾罵。
張大雷笑著說道:“不就是一頭驢嗎?這回我給你買兩頭驢,有話到屋裡說去。”
父母跟著他走進房中,一進屋,張大雷就把錢褡子裡的東西倒在了炕上,其中有六十多塊現大洋和一些金銀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