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緊!靠上去!”
水手們吼叫著拉動繩索,兩艘船在波浪中劇烈搖晃著,船舷木頭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最終狠狠撞在一起!撞擊的震動讓許多人摔倒在甲板上。
“登船!殺!”
刀疤臉第一個躍過船舷,揮舞著彎刀跳了過去。海盜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狂吼著跟上。
林海被人流裹挾著,不由自主地衝到了船舷邊。麵前就是兩船之間洶湧的海水,和對麵上清晰可見的、充滿恐懼的臉孔。一個年輕的海盜在他旁邊迫不及待地跳了過去,落地不穩,立刻被一個拿著草叉的移民漢子刺中大腿,慘叫著倒下,隨即被旁邊另一個移民用木棍砸碎了腦袋。
血腥味瞬間炸開。
林海的腿像灌了鉛。他看到鐵鉤托馬斯低吼一聲,單手撐住船舷,龐大的身軀異常靈巧地一躍而過,木槌橫掃,輕易砸飛了一個擋路的移民,徑直衝向幾個試圖組織抵抗的男人,動作迅猛如虎。
“快上!找死嗎?”後麵的海盜推了他一把。
林海踉蹌一步,幾乎是掉到了移民船的甲板上。混亂立刻將他吞沒。喊殺聲、慘叫聲、金屬碰撞聲、哭嚎聲震耳欲聾。眼前是晃動的人影,鮮血飛濺,武器揮舞。一個滿臉血汙、眼神瘋狂的海盜從他身邊衝過,將短刀捅進一個老人的胸膛。一個抱著嬰兒的婦女縮在角落尖叫,被一個海盜粗暴地拽開,搶走她緊緊護著的包袱,嬰兒摔在地上啼哭不止……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真實,太殘忍。
林海的胃劇烈翻騰,握刀的手抖得厲害。一個穿著粗布衣服、手持菜刀的男人,紅著眼朝他衝來,嘴裡喊著聽不懂的語言,但臉上的絕望和決絕清晰無比。
躲開!本能驅使林海側身。男人的菜刀擦著他的肩膀砍空。男人踉蹌轉身,再次撲來。
林海看到了男人的眼睛,裡麵沒有凶狠,隻有瀕死的瘋狂和對家園被毀的憤怒。他不是戰士,隻是個想保護家人的普通人。
殺了他?為了活下去,成為這群野獸的一部分?
不。
在菜刀再次揮下的瞬間,林海沒有用刀去格擋或反擊,而是猛地抬起左手,用手臂上那件厚實卻肮臟的水手夾克,死死裹住了男人持刀的手腕,同時右腳狠狠絆向對方的下盤。這是他在學校學過的簡單防身術,從未想過真的用來對付一個拿著武器的亡命徒。
男人驚叫一聲,失去平衡向前撲倒。林海趁勢用儘全力將他推向旁邊一堆翻倒的木桶。
哐當!男人和木桶滾作一團,菜刀脫手飛出。
林海喘著粗氣,心臟狂跳,沒有追擊。他轉身,想找個角落躲起來,避開這瘋狂的殺戮。
但他剛邁步,就撞上了一個人。
是黑牙薩奇。
黑牙臉上濺著幾點血跡,正用手帕擦拭彎刀上的血,老鼠眼饒有興致地盯著林海,又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木桶堆裡掙紮的男人。
“嘖,我們的東方‘懂船師’,”黑牙的聲音黏膩滑溜,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譏諷,“刀都拿不穩?還是……心太軟了?”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在這裡,心軟就是找死。亨特船長可不會留著一個不肯沾血的‘貨物’。”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在林海臉上爬過,“我盯著你呢,小子。好好表現,不然……下次掛上鞭刑柱的,可能就是你背後的皮了。”
說完,黑牙陰笑一聲,轉身走向另一個戰團,那裡有幾個移民在負隅頑抗。
林海站在原地,如墜冰窟。黑牙的警告比眼前的血腥更讓他感到寒意。他不是旁觀者,他是參與者,是被監視的獵物。在這個地獄裡,僅僅是“不殺人”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罪狀。
他看向甲板。鐵鉤托馬斯已經製服了那幾個抵抗者,正像拖死狗一樣把他們捆起來,動作熟練麻利。刀疤臉正帶著人逐層搜索船艙,驅趕出更多的俘虜,哭喊聲從下麵不斷傳來。值錢的東西被粗暴地翻找出來,堆在甲板中央。幾個略有姿色的女人被海盜們拉扯著,發出淒厲的哭喊。亨特船長不知何時也過來了,正背著手,冷漠地巡視著他的戰利品,對腳下的鮮血和屍體視若無睹。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不義的屠殺和劫掠。而林海,身在其中,手雖未直接染血,但袖手旁觀本身,是否已是一種罪惡?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摔在地上、啼哭不止的嬰兒身上,又看向那個剛剛被他推開、此刻正用混雜著恐懼和仇恨眼神瞪著他的男人。
生存,必須以同流合汙為代價嗎?
他握緊了手中冰冷的短刀,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刀鋒鈍澀,卻仿佛有千鈞之重。
甲板上的哭喊和狂笑還在繼續,血錨號的旗幟在腥鹹的海風中獵獵作響,那枚巨大的鏽鐵錨圖騰,仿佛正咧開嘴,嘲笑著他的軟弱和掙紮。
在這片被暴力和貪婪玷汙的海域,林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個無比危險的道德懸崖邊緣。向前一步是深淵,後退一步……似乎也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