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邊跑,一邊大叫。
“殺人啦!殺人啦!”
衝出沈家大門,她連方向都沒辨,隻憑著本能往半山坡上瘋跑。
沈大富舉著木棍追了幾十步,便再也邁不動腿,棍子無力摔在地上,雙手撐著膝蓋劇烈喘息,胸腔裡的氣像破風箱似的亂竄。
這瘋婆子,吃啥啥不剩,乾啥啥不行,唯獨逃起命來比兔子還快!
他看著沈念遠去的背影,眼裡沒有半分父親的慈仁,隻剩嫌惡。
巴不得立刻跟這瘋子撇清所有關係。
先前她也跑丟過幾次,大家以為她不會回來了,結果最後自己又回來了。
可這次,沈大富攥著拳頭,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彆回來,最好死在外頭!
半山坡上有間茅草屋,是早年生產隊給守夜人搭的庇護所。
自從生產責任製劃分到戶,這屋子就荒了,隻剩一張破床立在裡頭。
之前多次被沈家趕出來,她就是一個人住在這裡。
沈念咬了咬下唇,暫時隻能去那兒將就一下了。
剛拐過一道彎,就聽見路邊柳樹下傳來嗑瓜子的聲響。
村裡的兩個婆子斜倚著樹乾,唾沫星子伴著閒話亂飛。
“瞧,這瘋丫頭又被沈家趕出來了。”
“可不是嘛!你說邪門不邪門,她這張臉跟她媽年輕時一模一樣。當年她媽就是因為長得太惹眼,被人拖進蘆葦蕩糟蹋了,後來就卷著東西跑了,再也沒回來過。”
“跑了?”
沈念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沈大富明明說她媽早就死了!
“彆瞎咧咧了!這話要是被沈大富聽見,又要罵村了。”
“也是,就是可憐了這孩子,長這麼好看,偏偏是個瘋的。”
“都是姓沈,怎麼沈蘭就順順當當的?我看啊,準是她媽當年跟人搞破鞋,老天爺才把報應落在她身上!”
“這丫頭也不小了,沈家也不看緊點。要是哪天被哪個光棍拖進玉米地……到時候懷上個野種,再生個小瘋子,那才叫麻煩。”
刺耳的閒話像針似的紮進耳朵,沈念的腦子嗡嗡作響。
原主的記憶裡,關於母親的部分一片空白,可這兩個婆子的話,卻像一道裂縫,劈開了謊言。
她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
這事先記著,遲早要查清楚!
更讓她警醒的是那句“長這麼周正”。
原主這張臉,洗乾淨了確實清秀,在這窮困的村裡,反倒成了禍根。
沈念壓低身子,繞開柳樹,腳步放得更輕了。
爬上半山坡,三月的暖風裹著油菜花的甜香和青草的香氣迎麵撲過來。
四周依山傍水,風景倒是不錯,可沈念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哪有心思賞景。
1980年,正是改革開放的好時候,遍地都是機會。
她站在坡上遠眺,起伏的小山包外,藏著她從未見過的世界。
可念頭剛起,就被現實澆了冷水。
她沒有身份證明,沒有介紹信,連戶口都還掛在沈家。
沒有這些,她連縣城都出不去。
剛逃出虎口的快意,瞬間被迷茫啃噬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