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淩亂思緒,被家門口那熟悉的燈光驅散。
周鳳幾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車,連句像樣的道彆都說得含混不清,身影匆匆消失在自家院門的陰影裡。
徐一鳴搖了搖頭,將這場莫名其妙的誤會拋在腦後。
他把從鎮上買來的十三香和白醋拎出來,轉身推開了自家院門。
一股滾滾熱浪夾雜著辛辣與蒜香混合成的氣味,劈頭蓋臉地湧來。
廚房的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隻有一架老舊的小風扇在天花板下有氣無力地轉動著。
燈光下,小姑陳美清正彎著腰,用一個巨大的石臼奮力搗著什麼。
她將頭發隨意地挽成一個丸子頭,幾縷被汗水濡濕的發絲黏在鬢角和脖頸,身上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後背上,勾勒出結實有力的線條。
那股濃烈的味道嗆得徐一鳴喉嚨發癢,他下意識地就想去推開窗戶透透氣。
“小姑,這麼熱怎麼不……”
“彆開!”陳美清頭也不抬,“一開窗,外頭的飛蛾蟲子全得撲進來!到時候掉進醬裡,一鍋就全毀了!”
“那點個蚊香不就行了?”徐一鳴把調料放在灶台上。
“不行!”陳美清的拒絕更加乾脆,“蚊香那味兒太衝,會竄進醬裡,影響口感和品質。咱們做的可是頂級貨,差一絲一毫都不行。”
這股近乎偏執的認真勁,讓徐一鳴肅然起敬。
他不再堅持,隻是默默地給小姑遞過去一條毛巾。
陳美清接過毛巾胡亂抹了把臉,終於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後腰,目光落在他身上:“事情都談完了?”
“嗯。”徐一鳴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得坦白,“小姑,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陳美清拿起旁邊的大蒲扇,給自己扇著風。
徐一鳴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組織著語言:“今天我去釣魚,不是一個人去的。是跟上次那個……梁若琳老太太,還有她孫女顏思思一起。”
陳美清扇風的動作一頓。
“我們去的是她在尾壩村的一個私人莊園,”徐一鳴硬著頭皮繼續,“那地方挺大的,老太太說她年紀大了,不想打理了,就……就把那個莊園給我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陳美清手裡的蒲扇就拍在了桌子上。
她揚起手,作勢就要往徐一鳴背上招呼過去。
“你個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人家那麼貴重的東西你也敢要!”
“哎哎哎!不是給!不是給!”徐一鳴連忙後退兩步,高舉雙手作投降狀,“是暫時!暫時叫我過去種地!就跟租給我差不多,沒要錢!”
陳美清揚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真的!比真金還真!”徐一鳴一臉誠懇,“小姑你想啊,咱家什麼情況你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收人家那麼大的禮。咱們雖然窮,但誌氣不能短。上次你還教育我,說救了思思是咱們該做的,不能圖人家回報,我都記著呢。”
聽到這話,陳美清的臉色才緩和下來,重新拿起蒲扇:“你記住就好。人情債最難還。咱們幫人家是出於良心,要是收了東西,那性質就變了。以後再有這種事,想都不要想,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徐一鳴連連點頭,見風頭過去,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小姑,我琢磨著,這事兒對咱們來說,可能是個大好事。”
“那個莊園,我看了,足足有二十八畝地!除了種了些果樹,大部分都荒著。你說,要是咱們把那些荒地都開出來,專門種咱們需要的野山椒和獨頭蒜,那成本是不是能降下來一大截?”
陳美清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猛地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我這幾天還正愁呢,琢磨著跟村裡打報告,看能不能批塊地給咱們承包。這下可好,直接省了大事了!哎呀,梁老太太這人……真是個大好人啊!改天我得備點禮,親自上門去謝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