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月掛斷了。
徐一鳴猛地從床上彈起。
南陽村碼頭?
她怎麼會半夜三更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來不及細想,也顧不上還盤旋在心頭的張友鋼鬨事的陰影,徐一鳴抓起T恤往頭上一套,趿拉著拖鞋就往外衝。
經過廚房時,一股濃鬱辛辣的香氣混合著悶熱的水汽撲麵而來。
陳美清正用一把巨大的木鏟費力地攪動著鍋裡粘稠的醬料,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樣子,眉頭一皺。
“毛毛躁躁的,乾什麼去?”
“小姑,我出去一趟!”徐一鳴腳步不停,“李沐月……在咱們村碼頭,好像出事了!”
陳美清攪動木鏟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眼神裡掠過古怪,像是審視,又像是了然。
她沒多問,隻是朝浴室的方向努了努嘴,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了過來。
“去可以,先把浴室架子上那個東西拿走。”
徐一鳴一愣,不明所以地扭頭看向浴室。
昏黃的燈光下,置物架上放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藍色小方盒。
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徐一鳴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那玩意兒是上次李沐月不由分說硬塞給他的,他當時隨手揣進褲兜裡,後來就忘得一乾二淨。
毫無疑問,是小姑洗衣服的時候翻了出來,還堂而皇之地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這簡直是公開處刑。
“小姑,我……”他張了張嘴,舌頭打了結,想解釋這純屬誤會。
陳美清卻像是沒看到他窘迫的樣子,低下頭繼續攪動醬料,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語氣裡聽不出喜怒。
“你長大了,有些事小姑管不著。自己心裡有分寸就行。”
一句有分寸就行,堵死了徐一鳴所有的解釋。
他狼狽地衝進浴室,一把抓過那個燙手山芋似的方盒塞進口袋,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院門。
夜風吹在發燙的臉上,稍微降下一點溫度。
陳美清看著他倉皇逃竄的背影,手裡的木鏟攪得更慢了。她一邊用力剁著案板上鮮紅的野山椒,心裡卻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這小子,什麼時候跟城裡那漂亮姑娘走到這一步了?
院門外,徐一鳴的腦子也亂成一鍋粥。他一邊快步走向碼頭,一邊忍不住腹誹。
不對啊,我都是二十二歲的人了,談個戀愛怎麼了?
這事兒擱彆人身上再正常不過,怎麼到我這兒,就跟做了賊似的?
越想越覺得沒道理,心頭的窘迫也漸漸被理直氣壯所取代。
南陽村的碼頭不大,深夜裡隻有幾盞昏暗的路燈亮著。
徐一鳴一眼就看到了那輛停在碼頭儘頭的黑色牧馬人。
他拉開車門坐上副駕,剛想開口質問,目光落在李沐月臉上時,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之前因張友鋼而起的滿腔鬱結,因小姑而生的滿心尷尬,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隻見李沐月那張平日裡精致得無可挑剔的臉上,此刻正掛著兩道清晰的黑色淚痕,眼線和睫毛膏糊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