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車在院子裡熄了火,周圍瞬間陷入了鄉村午夜特有的寧靜。
陳美清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
她側過頭,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下,目光如探照燈一般,一寸寸地審視著徐一鳴的側臉。
不知為何,她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又翻湧了上來。這小子,好像真的有哪裡不一樣了。不是指他會賺錢了,也不是指他敢跟人談生意了,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上的蛻變。
“把車裡燈打開。”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命令。
徐一鳴正要推門的手一頓,扭過頭,一臉莫名其妙。
“乾嘛?我又沒化妝,開燈檢查我臉上的痘痘?”
“少廢話,打開!”
徐一鳴撇撇嘴,還是依言按下了頂燈的開關。
柔和的白光瞬間充滿了整個駕駛室,將他臉部的輪廓照得一清二楚。
陳美清的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睛死死地鎖著他。
她仔細地看著,從他挺直的鼻梁,到輪廓愈發分明的下頜線,最後落在他那雙漆黑的眼眸裡。
那雙眼睛,似乎比以前更亮了,在靜謐的夜裡灼灼燃燒。
半晌,她像是確認了什麼,緩緩靠回椅背,吐出一句,“好像……是帥了點。”
這句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徐一鳴差點嗆到。“那是,”他立刻得意起來,梗著脖子,“也不看看是誰親生的。”
這本是一句從小到大掛在嘴邊的玩笑話。
“胡說八道!”陳美清的反應卻激烈得超乎尋常。
徐一鳴被她吼得一愣,撓了撓頭,依舊沒心沒肺地笑。
“行行行,不是親生的,那也是有血緣的嘛,跑不了。”
“……”
陳美清的嘴唇翕動了一下,那句盤踞在她心底十幾年、幾乎要破土而出的真相,在酒精的催化下,瘋狂地衝撞著她的理智。
告訴他吧。
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世,更不是你親生的。
告訴他,他的父母是誰……
可話到嘴邊,卻又被她用儘全身力氣咽了回去。她怕,她真的怕。
怕一旦說出真相,眼前這個她視若生命、唯一的親人,會用一種她無法承受的陌生眼神看著她,然後,頭也不回地遠離她。
這種恐懼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
徐一鳴敏銳地察覺到了車內氣氛的變化。
他看見小姑彆過頭去,看著窗外漆黑的院牆,沉默不語。他還以為是自己那句玩笑話惹她不高興了,或是酒勁還沒過。
“困了?那趕緊回家睡覺。”他輕聲打破了沉默,推門下車。
回到堂屋,陳美清卻沒有回房的意思,一屁股坐在了那張熟悉的藤椅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院門。
“小姑,你不去睡?”徐一鳴給她倒了杯水。
“我等等那條叫琪琪的狗,”陳美清接過水杯,抿了一口,“大半夜的,一個女孩子帶著條大狗過來,我不親眼看著,不放心。”她說著,抬眼瞥向徐一鳴,“你,趕緊去洗澡!從裡到外,全給我換了!”
徐一鳴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確實一股子汗味混著酒氣,有些納悶。
“你不是總說,男人就得有點味道嗎?”
陳美清感覺自己的血壓又上來了,抄起手邊的蒲扇就要揍他。“我那是說男人味!是荷爾蒙!不是你這一身的汗臭和酒餿味!滾去洗!”
徐一鳴嘿嘿一笑,連忙溜進了浴室。
嘩嘩的水聲響起,他衝掉一身的疲憊和燥熱,也衝掉了周鳳留在臉頰上的那個吻帶來的最後一點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