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副研究員舉起記事本遞到他跟前,又縮回去搓搓手,嘴裡突兀道:“要不要……直接上會,討論下一步?”
風琛猛然回身,椅子軲轆在地板拉出刺耳細響。
他一把攥住會議通訊器,冷冷道:“公開。召集倫理委員會,所有測試記錄全流程展示。
我要有結論——技術不是拿來裝神弄鬼,是挑戰極限,但挑戰之前先設界。”
走廊內,數十人沿著雪白燈帶魚貫而入,長桌如靜水流長。
實驗員三三兩兩分坐左右,有眼鏡滑落到鼻梁正中,有人兩手合攏在腿上,指骨繃白。
一位頭發灰白的老教授率先開腔,語調染著鋒利和不信任:“你們小組真以為,腦機能讓現實物理動起來?
這不是超自然笑話嗎?”
風琛兩根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每下一下都收攏一點怒色。
他坐姿筆直,雙膝並攏,左手攥住實驗數據清單。
下一刻,他將清單攤在桌間,語氣中帶著一絲近乎強硬的自信:“理論解釋未明,但事實在此。
規則可以議,侮辱不可有。”
最右側瘦高實驗員一腔揶揄,故作鎮定地推了推鏡框。
“彆的組搞不出效果,就說我們係統太敏感了吧?
是不是下回該拆主控室?”
風琛瞥了他一眼,嘴角冷冷一挑。指尖在桌下一晃,像要把話頭壓過去。
他迎著對方,聲音打磨得像細玻璃:“做不出,才妄下結論。
科學不靠嘴,靠證據。要驗,測試間就開著,誰也彆走。”
會議現場嗡嗡一團,有人嘴皮子快,語音裡夾雜不滿;有人手指翻飛,在數據投影上做批注。
倫理委員會**一身暗色長衫,嘴角掛著銳利笑意,嗓音格外高揚:“如果實驗有風險,你怎麼保證不會傷及現實?
你要承擔倫理後果麼?”
風琛站得極直,臉上蓄著倦意與警覺。他雙手分明交疊,掌背青筋微顯,輕輕把椅子推遠一點,卻隻是冷靜審視那位**。
他咬了咬下唇,隻丟下一句話:“科學不進,倫理不立。
可怕的不是科技,而是無止境的虛妄——設限讓人類不至於沉淪。”
現場又是一片短暫停頓。有人刷地站起,揉了揉眉心,臉色蒼白。
“現在試劑瓶都能自己罵人了?以後不要我們的實驗員了?”
旁邊一位皮膚白淨、神色高傲、發飾熨帖的男組員,站起時雙手環胸,嘴裡蹦出一句:“也許風隊是催眠專家吧,長期太冷,大家才會覺得瓶子會跳舞。”
風琛嘴角浮起一道寸微譏笑,嘴唇隻輕動了一下,把諷刺藏在細微幅度。
他慢慢收回指尖,這種普信男的口氣他見慣,非但不怒,反倒一身斯文寫在麵上。
他不搭話,隻俯身整理光滑的袖子,將完整的線條拉得筆挺,好似用禮儀冷漠地分割了隔閡。
這邊一組數據工程師低聲討論,兩人湊得極近,其中一人欲遞文件卻不小心將手搭上另一人的指背——男生猛然如觸電,下意識想收回,但同伴緊張之下反手按住。
兩人對視,空氣凝固,連呼吸都停了半拍。遞文件的男生耳根攀上一抹紅,明知尷尬卻一時不敢掙脫,隻能含糊微笑著將話題岔開:“實驗還是挺有意思,嘿……就怕下次腦機反噬,連人都卷進去了。”
另一人被逼著也收不回手,眉梢跳了跳,嘴角還死撐在半分強作鎮定。
他斜睨風琛,一隻腳後移,卻不敢挪太快,與手背上的炙熱相比,語言倒更為乾澀:“都是邊界遊戲嘛,反正風隊扛著——要不,誰上誰倒黴。”
這場細微的身體牽絆在冰冷會議室中被急速放大:兩個本就羞澀的研究員悄然分手,卻都不發作,隻能各自轉身,手指還殘留剛才的溫度和羞澀尷尬,如空氣裡起了滾燙的漣漪。
會上爭論愈發激烈,無論支持還是反對,皆是眉目緊鎖。
風琛卻已經走到窗前,安靜而深刻地地端詳著雨幕後渾濁的城市——那裡光影驟烈,每一道水跡都像是科學與倫理的分界線。
他收緊肩膀,額角溢出一線汗跡,心頭的澎湃和警覺被骨節間的動作勒緊。
誰也不能真的理解他此刻的思緒:理智與責任重壓之下,他更像一塊即將裂開的冰,外表平靜、內裡激裂。
會議未有定論,各方聲音仍然激蕩。實驗數據不斷被回放,現實與虛擬的界限被層層撥開,卻遠未揭曉答案。
風琛緩步走回主控台,雙手插袋,眼底浮現利刃似的決絕。
雨停了,天色被夕光剖開一線蒼藍,主控室重歸沉寂。
此刻,長廊的投影牆上,神經信號頻譜靜靜跳躍,投下未知的陰影。
科研團隊未眠之夜,將所有真實與危機牢牢鎖死在無形之網中。
詩曰:
幽脈電流隱暗潮,星燈無色映瓊梢。
邊界未成,驚雷欲起,夜雨橫斜照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