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區的人群漸次散去,最後熄滅的屏幕光灑在風琛的額角。
他將手中剩餘的咖啡略帶儀式地置回桌麵,狐疑地瞥了幾眼天花板密密麻麻的傳感器指示燈——這些聯網的紅綠點從不曾統一過節奏。
實驗室午夜的氣流清澈而冷爽,隻有遠端空調機組發著沉悶的嗡嗡聲。
電光忽然一鳴都消失了。整個主實驗區墜入一種奇異的靜謐,隻有風琛指尖敲擊桌麵時急促的“嗒嗒”脆聲。
沈亦辰站在通往數據花園的狹廊口,單手還搭在門軸。
突變的黑暗讓他的身形融成一團瘦削的影子,聲音帶著著微妙的慌張:“電……全斷了?
我剛在查AI訓練服務器。”
風琛沒有回頭,隻微蹙眉,挪步向舷窗,隔著玻璃望向樓下設備指示區的幽藍。
高樓間雲霧重重,夜色裡隻剩下無邊的灰藍色沉默。
“主電源,我剛補過電路,怎麼又——”沈亦辰說著已靠近,拉過桌邊一把椅子,幾乎就要撞上風琛的後背。
風琛側過半身,兩人衣角相挨,空氣裡停滯不前的,是某種因黑暗放大的異樣尷尬。
“等等。”風琛伸了手,把沈亦辰攥緊的外套輕輕拂開一段——其實毫無必要,他隻是下意識要劃清邊界。
沈亦辰卻沒,膝蓋拐處剛好磕在風琛小腿上。
意料之外的觸感讓兩人一瞬都愣了,沈亦辰急忙收回腿,低低咳嗽一聲,皮膚上升起了細細的熱度。
風琛強作鎮定,指尖拚命掐在桌沿,極力維持姿勢的利落與高傲。
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用一句很強硬的措辭終結這份曖昧——可是沈亦辰那堪堪貼近的耳輪、嘴角、鼻梁輪廓,近得他甚至能分清對方睫毛上凝著的微光。
門鎖因斷電自動滑落,重重一響。他們被隔絕在這片廢墟般的冷凝裡,風琛的肩膀突然繃緊,失重的黑暗裡隻剩衣料擦過皮膚的朦朧,以及彼此心跳近得幾乎要交纏在一起。
“你……剛才腿,還好吧?”沈亦辰的聲音低了下來,語氣裡不再有一貫的咄咄逼人,反倒浮上了柔弱和局促。
手一時無處安放,隻好笨拙地垂在身側。
風琛抬手,像是驅趕霧氣那般短促、克製地道:“彆這麼緊張,又不是第一次出這種突發狀況。”
話音落下,他下意識地揉了下膝蓋,指尖帶出一枚淡淡的紅印。
在這片孤絕與黑暗裡,每一分身體上的接觸都被無限放大,令他莫名焦躁,哪怕隻是一段衣料的貼合都叫人難以忍受。
僵局之下,他隻能強作冷靜,從背包中摸出備用的電筒遞給沈亦辰,用力太大幾乎彈到對方指縫裡。
沈亦辰的目光一時間定在風琛手背那宛若玉石的清晰骨節上,遲疑片刻才將手電收下,兩人手指在短短的瞬間擦肩。
就在這細微的接觸裡,風琛本能地縮了下指尖,那點戰栗攢出一種無處放置的狼狽。
他們並肩走入數據花園,掠過一組組靜默的AI服務器和冷意森然的玻璃花壇。
風琛步履間帶著不經意的謹慎,每一次與沈亦辰的擦肩都叫他下意識地挺直脊背、繃緊肩骨,像是全身每一處都要和對方隔絕,偏偏兩個人連呼吸都碰撞在一起。
沈亦辰時而側身避讓,時而反被陰暗角落擋住,隻能無奈地低頭、側腰,兩人衣角糾纏,到後來索性放棄掙紮。
風琛的忍耐與自持在這逼仄中被不斷拉鋸。他明明外表冷峻,與人互動有著距離感,可此刻每層理智都像被用熱鐵反複熨燙。
暗處的曖昧像粘稠的蜜糖和玻璃渣混合,撐得他五官精致,卻緊縮眉心,甚至下意識抿了兩回嘴,似要用力收緊每一分微妙悸動,不讓這莫名的波動泄露出去。
沈亦辰身形消瘦卻有種含蓄的堅定,即便尷尬依然沉穩。
每當兩人必須近身協作、不得不共同探查硬件區接口,沈亦辰總是在臨近時略側頭,將頭發梢讓在風琛的鼻息外圍,左手按住腕表,指節無聲地用力——他們的動作是貼合的,卻更像一場高強度的試驗,關於骨骼、皮膚、空氣、體溫的動與靜。
“主控區冷備電源還是沒起作用,你手電照一下那邊。”
風琛不偏不倚,聲音硬朗極了,借著命令的外皮包藏自己的狼狽。
沈亦辰沉默片刻,將電筒光束打在最近一台數據儲存櫃上,柔和的白光裡浮現出一團異常的數據漣漪。
角落處,有一團微微亮起的柔藍燈帶,像極了午夜花園深處最貴重的那一株異色百合。
風琛本欲繞過,卻見一隻銀白色仿生手指輕敲在玻璃盒上,玻璃後端的AI“莉莉”已經被誤激活。
虛擬熒幕如晨露凝結,浮現出一張輪廓溫柔、鼻梁秀氣的少女臉。
“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來?數據花園還沒有經過夜間養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