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座位坐下,從抽屜裡拿出下節課要用的數學課本。攤開,目光落在那些複雜的公式上,心思卻不在上麵。
他在想剛才那股味道。
想陳安左手在抽屜裡劃的那些筆畫。
想他擦桌子時那種近乎強迫症的仔細。
想他遞水時手指的顫抖。
想他耳根發紅的模樣。
這個同桌……問題很大。
上課鈴響了。
數學老師是個中年男人,禿頂,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說話喜歡拖長音。今天講的是三角函數,sin、cos、tan,一堆符號和公式。
墨玄聽得頭疼。
這玩意兒比修真功法還難懂。功法至少講究個天地至理,陰陽調和,有內在的邏輯。這數學公式,純粹就是人類自己發明出來折磨自己的。
他試著理解了一下,放棄了。
反正這具身體的原主數學也不怎麼樣,考個三四十分是常態。他沒必要突然變成學霸,引人懷疑。
於是他開始繼續觀察陳安。
陳安數學好像還不錯。老師講的時候,他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在筆記本上記幾筆。但他的握筆姿勢……很奇怪。
不是普通人那種三指握筆法。
而是食指伸直,壓住筆杆,拇指和中指從兩側夾住。這種握法寫字會很累,而且不好控製筆畫。
但陳安寫得很穩。
筆尖在紙上滑動,發出沙沙的輕響。他寫的字很小,但每個字都工整清晰,筆畫間的轉折乾淨利落。
墨玄的目光落在他正在寫的公式上。
sin(α+β=sinαcosβ+cosαsinβ
很普通的公式。
但陳安在等號後麵,無意識地加了一個點。
很小的一點,點在“sinαcosβ”的右上角。
像是某種標記。
或者說……像是符文中表示“陽”或“乾”的那個點。
墨玄眼神微凝。
他收回視線,看向黑板。
數學老師還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粉筆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地寫著推導過程。
教室裡很安靜,隻有老師講課的聲音和學生們記筆記的沙沙聲。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墨玄知道,有些事情,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下課時,數學老師布置了作業,是一張三角函數練習卷。教室裡響起一片哀嚎聲,學生們抱怨著題目太多太難。
陳安默默地把作業要求記在便簽紙上,然後把便簽紙貼在課本扉頁上。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動作很輕,很小心,像是怕驚擾到什麼。
墨玄看著他,突然開口:“昨天那道題,你會嗎?”
陳安愣了一下,抬起頭,眼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茫然:“哪……哪道題?”
“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墨玄說,“林薇薇讓我寫的那道。”
陳安的臉色瞬間白了。
他嘴唇動了動,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我不會……”
“但你知道解法。”墨玄說,語氣很平淡,不是質問,就是陳述一個事實。
陳安的手指猛地攥緊了。
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課本,不再說話。
墨玄也沒再追問。
他從抽屜裡拿出那張數學卷子——昨天林薇薇讓他寫步驟的那張。卷子已經很舊了,邊角卷起,上麵有不少塗改的痕跡。最後一道大題空著,隻有題目本身。
墨玄拿起筆,試著讀了一遍題目。
關於空間向量和立體幾何的,很複雜。他看了一遍,沒看懂。又看了一遍,還是沒看懂。
他把卷子推到陳安麵前。
“教我。”他說。
陳安身體僵住了。
他盯著那張卷子,像是盯著什麼洪水猛獸。手指緊緊攥著筆,指節泛白。
過了大概十秒鐘,他才慢慢伸出手,拿起卷子。
他看題的速度很快。眼睛掃過一遍,就開始在草稿紙上寫步驟。他寫字的速度也很快,但每一個步驟都寫得很清楚,邏輯嚴密,條理清晰。
寫完後,他把草稿紙推給墨玄。
墨玄看了一眼。
步驟寫得很好,每一步都有解釋,連輔助線該怎麼畫都標出來了。
“謝謝。”墨玄說。
陳安搖了搖頭,沒說話。他把卷子推回給墨玄,然後低下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但他的耳根又紅了。
這一次,紅得很明顯,連脖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墨玄看著他,心裡那點懷疑越來越重。
這個同桌……到底是誰?
他為什麼懂那些奇怪的符文?
為什麼身上有那種清涼的藥草味?
為什麼對數學題這麼熟練,卻又裝出一副怯懦無知的樣子?
還有……他為什麼要幫自己?
墨玄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這件事,得慢慢來。
不能急。
他收起卷子和草稿紙,放進抽屜裡。然後他站起身,準備去食堂吃午飯。
走到教室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陳安還坐在座位上,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課本,一動不動。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但他整個人,卻像是沉在深水裡。
安靜,沉默,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墨玄收回視線,轉身走出了教室。
走廊裡很吵,學生們說說笑笑地往食堂方向湧。空氣裡彌漫著青春特有的躁動和活力。
但墨玄心裡很靜。
他在想,這個世界,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