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將三具屍體拖入亂石深處,以魔焰焚燒。
暗紅火焰舔舐血肉,發出滋滋聲響,焦臭味很快被穀中陰風吹散。他從趙坤屍體上剝下完整的宗門執事服——深青色錦袍,袖口繡三朵青雲,象征築基執事身份。
換上衣服,束起長發,戴上趙坤儲物袋裡備用的遮顏鬥笠。
鴻蒙鑒在識海中微微震動,鏡麵浮現:
【推演啟動:偽裝身份潛入青雲宗】
【風險分析:守山大陣‘九霄青雲陣’可識彆氣息,需有正式弟子/執事身份令牌】
【解決方案:趙坤令牌可用,但每日午時需至‘執事堂’點卯,否則觸發警戒】
林玄拿起趙坤的身份令牌——巴掌大的青玉牌,正麵刻“青雲”二字,背麵是“執事趙坤”及編號。
“每日午時點卯……”他喃喃,“現在是未時,還有三個時辰。”
足夠他做準備了。
他將另外兩枚煉氣弟子的令牌也收起,又從三人儲物袋裡翻出些雜物:幾張宗門地圖、幾瓶低階丹藥、十幾張符紙,還有……三枚傳訊玉符。
玉符上刻著複雜的符文,一旦捏碎,三十裡內同源符籙持有者皆能感應。
“韓楓倒是謹慎。”林玄冷笑。
他仔細檢查了所有物品,確認沒有追蹤印記後,將值錢之物儘數收入鴻蒙鑒的儲物空間——十丈見方的混沌空間,無論活物死物,存入後時間靜止,保鮮保靈。
然後,他盤膝坐下,運轉《七殺戮天訣》基礎心法。
仙魔雙脈同時吞吐靈氣。
左脈汲取天地間稀薄的清靈之氣,右脈則從地底煞氣、周圍屍體的殘魂碎片中吸取能量。兩種力量在鴻蒙鑒的調和下,緩慢轉化為精純的混沌靈力,滋養著初生的雙脈。
一個時辰後。
林玄睜開眼,修為穩固在煉氣三層巔峰,距離四層僅一線之隔。
“該走了。”
他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山穀。
趙坤三人的骨灰已被風吹散,隻有篝火餘燼還殘留著些許溫度。林玄一腳踩滅火星,轉身走出山穀。
沿著記憶中的小路,向青雲宗方向疾行。
神行符貼在腿上,速度堪比煉氣後期全力奔跑。
兩個時辰後,前方出現連綿山脈。
九座青峰如劍指天,雲霧繚繞間,可見瓊樓玉宇,飛簷鬥拱。最高的主峰上,一座巍峨大殿矗立——青雲殿,宗主居所,也是父親被囚禁的地方。
山門外,兩名煉氣中期的守山弟子正在閒聊。
林玄壓低鬥笠,取出趙坤令牌,徑直走向山門。
“站住!何人——”左側弟子剛開口,瞥見令牌,語氣立刻恭敬起來,“原來是趙執事,您……這麼快就回來了?”
林玄模仿趙坤的嗓音,低沉道:“葬魔淵無異狀,那小子死透了。大長老可有新吩咐?”
“大長老正在‘刑堂’審訊……呃,處理事務。”右側弟子眼神閃爍,“韓楓師兄交代過,您若回來,先去‘執法堂’複命。”
審訊?
林玄心中一沉。
父親已被押入寒冰獄,還有誰值得大長老親自審訊?
“知道了。”他淡淡應了聲,邁步踏入山門。
九霄青雲陣的光幕掃過身體,令牌微微發燙,陣法確認身份後放行。
進入宗門,林玄沒有立刻去執法堂。
他拐進一條偏僻小徑,繞到外門弟子居住的“雜役峰”。
峰下有一片簡陋的木屋區,這裡是雜役弟子和未築基的外門底層弟子居所。林玄曾經在這裡住過三年,對每條小路都熟悉。
他壓低身形,貼著牆根陰影前行,很快來到一間靠山的破舊木屋前。
屋門緊閉,窗紙破損。
但林玄敏銳地察覺到——屋內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他正要敲門,屋內突然傳來壓抑的怒喝:
“石昊!你瘋了?!現在去寒冰獄就是送死!”
是墨先生的聲音。
那個總是搖著羽扇、笑眯眯的雜役管事,此刻聲音裡滿是焦急。
“我不管!”石昊的吼聲悶悶的,像受傷的野獸,“林師兄已經死了!宗主也要被廢了!難道我們就這麼看著?!”
“看著又怎樣?你能做什麼?你一個煉氣五層的雜役,去劫寒冰獄?你知道那裡有多少守衛嗎?三個築基執事輪值!你去就是多送一條命!”
“那也比窩在這裡當縮頭烏龜強!”
哐當——!
似乎是桌子被掀翻的聲音。
林玄眼神微動,輕輕推開一條門縫。
屋內,石昊雙目赤紅,胸口劇烈起伏,腳下是翻倒的木桌和散落的茶具。他右臂衣袖撕裂,露出青筋暴起的古銅色皮膚,隱隱有暗金色紋路在皮下流動——那是古妖血脈開始覺醒的征兆。
墨先生站在他對麵,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但眉頭緊鎖,手中羽扇也不再搖晃。
角落裡,還坐著三個人:
一個瘦小的少年,瑟瑟發抖,是經常幫林玄跑腿的小豆子。
一個麵色蠟黃的中年漢子,右臂空蕩蕩的,是曾經的外門教習王教頭,三年前為救弟子被妖獸咬斷一臂,貶為雜役。
還有一個……林玄瞳孔微縮。
蘇清雪。
她換下了親傳弟子的月白道袍,穿著一身粗布衣裙,臉上抹了灰泥,但那雙清澈的眼睛依然明亮。隻是此刻,那雙眼睛裡盛滿了疲憊與絕望。
“石昊,墨先生說得對。”蘇清雪輕聲開口,聲音嘶啞,“我們不能白白送死。”
“蘇師姐!”石昊轉頭,眼中含淚,“連你也……”
“正因為我也不想死。”蘇清雪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主峰方向,“我要活著,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替林師兄報仇的機會。”
她頓了頓,聲音低不可聞:“他最後看我的眼神……是在說,讓我活下去。”
屋內陷入沉默。
林玄站在門外,手指微微收緊。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誰?!”石昊猛地轉身,肌肉繃緊。
墨先生指尖已夾住三枚銀針。
但當他們看清來人時——
石昊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墨先生手中的羽扇“啪嗒”掉在地上。
蘇清雪捂著嘴,後退一步,撞在牆上,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
“林……林師兄?”小豆子結結巴巴。
“是我。”林玄摘下鬥笠,露出真容。
屋內死寂。
然後,石昊第一個衝過來,想抱住林玄,卻又不敢碰,雙手懸在半空,聲音顫抖:“真、真的是你?你不是被扔下葬魔淵……”
“爬出來了。”林玄簡短道,目光掃過眾人,“長話短說,我隻有三刻鐘時間。父親情況如何?你們為什麼聚在這裡?大長老在刑堂審訊誰?”
一連串問題拋出。
墨先生最先回過神,彎腰撿起羽扇,苦笑道:“少主,您這‘爬出來’說得也太輕巧了……葬魔淵千丈深,自古無人能生還。”
“我運氣好。”林玄看向蘇清雪,“清雪,你說。”
蘇清雪抹去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宗主被關在寒冰獄最底層,有三位築基後期的刑堂長老看守。大長老以‘勾結魔修’罪名,已聯合三位太上長老,定於四日後的宗門大會廢黜宗主。”
“刑堂審訊的是……”她咬了咬嘴唇,“是陳長老。”
陳長老,執法堂副堂主,築基圓滿,是林青陽最忠誠的部下之一。
“他們逼陳長老指證宗主,陳長老不從,已被打斷雙腿,廢去修為。”王教頭沉聲道,獨臂握拳,“我昨日去刑堂送飯,親眼所見……他們用‘搜魂針’刺他識海。”
搜魂針,比搜魂術更歹毒,針入識海,每時每刻都在撕裂神魂,卻又不讓人立刻死去,是刑堂逼供最殘忍的手段之一。
林玄眼中寒光一閃。
“還有呢?”他問。
“外門弟子中,所有曾受過宗主恩惠、或與您交好的人,都被監視了。”墨先生壓低聲音,“我們幾個因為地位低微,暫時還沒被清算,但已有人暗示……讓我們‘主動檢舉’宗主的‘罪行’。”
“韓楓放出話來。”石昊咬牙切齒,“七日內,若不站隊,視同叛逆,格殺勿論。”
七日。
和玉簡上的信息吻合。
林玄沉默片刻,問:“現在宗門內,還有多少人是父親這邊的?”
墨先生苦笑:“明麵上,一個都沒有。暗地裡……不確定。人心惶惶,誰都怕被牽連。”
“我知道了。”林玄點頭,“我要你們做三件事。”
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眾人下意識挺直脊背。
“第一,石昊,你去‘靈獸穀’後山,那裡有一處廢棄的傳送陣,是三十年前我父親私設的。陣法完好,隻是缺少‘空冥石’啟動。這是地圖和空冥石的位置。”
林玄從鴻蒙鑒中取出一枚玉簡和一塊拳頭大的銀色石頭——這是趙坤儲物袋裡的存貨,正好用上。
石昊接過,重重點頭:“我這就去!”
“第二,墨先生,你聯絡所有還能信任的雜役弟子,特彆是負責宗門物資調配、消息傳遞的。三日內,我要知道寒冰獄的守衛換班時間、巡邏路線,以及……刑堂的地形圖。”
墨先生眼神一凝:“您是想……”
“劫獄。”林玄淡淡道,“但不是現在。先摸清所有情況。”
“明白。”
“第三,清雪。”林玄看向她,“你回內門,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修煉。但想辦法接觸‘藏經閣’的劉長老——他是父親的舊友,或許還念舊情。我需要知道,宗門寶庫裡有沒有能暫時壓製‘寒冰獄’禁製的東西。”
蘇清雪遲疑:“劉長老……自從宗主出事,他就閉門不出,誰也不見。”
“那就用這個。”林玄取出一枚玉佩,青色,正麵刻“林”字,背麵是雲紋,“這是我父親當年贈他的信物,他曾欠父親一條命。”
蘇清雪接過玉佩,握緊:“好。”
“小豆子,王教頭。”林玄看向剩下兩人,“你們負責接應和傳遞消息。記住,任何時候,安全第一。若被發現,立刻往靈獸穀後山撤。”
“是!”兩人齊聲應道。
布置完畢,林玄看了看窗外天色。
距離午時點卯,還有一個半時辰。
“我該走了。”他重新戴上鬥笠,“三日後,子時,在此處彙合。無論情況如何,必須到。”
“林師兄……”石昊忍不住問,“你的靈脈……真的恢複了?而且我感覺你的氣息……很怪。”
林玄頓了頓。
然後,他伸出右手。
掌心向上,一縷暗紅魔焰幽幽燃起。
屋內溫度驟降。
“這、這是魔氣?!”墨先生失聲。
“是。”林玄坦然承認,“我在葬魔淵得了機緣,重塑靈脈,但……是仙魔雙脈。”
他左手抬起,純白仙光流轉。
一仙一魔,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掌心跳躍,卻和諧共存。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仙魔雙脈……上古傳說中才存在的體質……”墨先生喃喃,“怪不得……怪不得您能從葬魔淵爬出來……”
“此事絕不可外傳。”林玄收起力量,“在青雲宗,魔修是死罪。若被大長老知道,我們連最後的機會都沒了。”
眾人肅然點頭。
“我走了。”林玄轉身推門,又停住,“對了,若有人問起趙坤……就說他回執事堂複命後,又領了任務外出。”
“明白。”
木門輕輕關上。
屋內,五人麵麵相覷,許久,石昊才憋出一句:
“林師兄……好像不一樣了。”
墨先生搖著羽扇,眼神深邃:
“不是不一樣了。是……終於露出鋒芒了。”
林玄離開雜役峰,沒有立刻去執法堂。
他繞到“煉丹堂”後山,那裡有一片藥田,專門種植低階靈草。看守藥田的是個老邁的外門弟子,此刻正靠在茅草屋前打盹。
林玄悄無聲息地潛入藥田,采了幾株“凝血草”、“通脈花”——都是治療外傷、疏通經脈的基礎靈草。
然後又轉到“煉器堂”的廢料堆,撿了幾塊殘破的“玄鐵精”——雖破損,但熔煉後仍可打造簡易兵器。
做完這些,他才走向位於主峰半山腰的“執法堂”。
執法堂是一座黑色大殿,門前立著兩尊石狴犴,獠牙外露,麵目猙獰。殿內常年陰冷,是宗門弟子最不願來的地方之一。
林玄踏入殿門。
裡麵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油燈搖曳。正堂坐著一名黑袍老者,麵白無須,眼神陰鷙——執法堂主,杜千秋,築基圓滿修為,韓天鷹的嫡係。
“趙坤?”杜千秋抬眼,聲音尖細,“這麼快就回來了?葬魔淵那邊如何?”
林玄躬身:“回堂主,屬下在葬魔淵守了三日,未見林玄屍骨上浮,亦無任何動靜。想來已被淵底魔物吞噬,屍骨無存。”
“嗯。”杜千秋似乎並不意外,“那便好。大長老吩咐,你既已回來,就去刑堂幫忙吧。陳老鬼嘴硬,需要人手‘伺候’。”
“是。”林玄應道。
“對了。”杜千秋忽然道,“韓楓少爺交代,讓你回來後去他洞府一趟,他有事問你。”
林玄心中微凜,麵上不動聲色:“屬下這就去。”
“不急。”杜千秋擺擺手,“先去找刑堂的李執事報到,他在審訊室。”
“遵命。”
林玄退出執法堂,鬆了口氣。
第一關過了。
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驗在韓楓那裡。
韓楓生性多疑,趙坤是他心腹,突然回來,他必定會詳細詢問細節。稍有紕漏,就會暴露。
“得想個說辭……”林玄一邊走向刑堂,一邊在腦海中推演。
刑堂位於主峰後山,是一處地下建築,入口隱蔽,需通過一條長長的石階往下。
越往下走,寒氣越重。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某種藥材的苦味——那是“蝕骨散”的味道,專門用來折磨犯人,讓其保持清醒,感受每一分痛苦。
石階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鐵門。
門前站著兩名煉氣後期的刑堂弟子,見到林玄(趙坤)的執事服,躬身行禮:“趙執事。”
“李執事在嗎?”林玄問。
“在審訊室,正‘伺候’陳長老呢。”左側弟子露出諂媚的笑,“您要進去?”
“開門。”
鐵門緩緩推開。
門內是一條長廊,兩側是一間間牢房。大部分空著,隻有最深處那間亮著燈。
林玄走過去。
透過鐵柵欄,他看見了陳長老。
那個曾經挺拔如鬆、執法如山的老人,此刻被四根鎖鏈貫穿肩胛骨和腳踝,吊在半空。他渾身是血,道袍破碎,露出森森白骨。雙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被打斷。
更可怕的是——他的頭頂,插著三根細長的黑針。
搜魂針。
針尾微微顫抖,每抖一次,陳長老的身體就痙攣一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卻叫不出來——他的舌頭已被割掉。
牢房內,一個肥胖的中年執事正拿著烙鐵,在炭火上烤得通紅。
“陳老鬼,何苦呢?”李執事慢悠悠道,“指認林青陽勾結魔修,你就能少受點罪。大長老說了,隻要你點頭,立刻放你出去,還讓你當刑堂副堂主。”
陳長老抬起頭。
他滿臉血汙,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明銳利。
他盯著李執事,張開嘴,露出被割去舌頭的血洞,然後——
呸!
一口血沫吐在李執事臉上。
“老不死的!”李執事暴怒,烙鐵狠狠按在陳長老胸口!
嗤——!
皮肉焦糊的惡臭彌漫。
陳長老身體劇烈顫抖,額頭青筋暴起,卻硬是一聲不吭。
林玄站在門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但他不能動。
現在暴露,不但救不了陳長老,還會害死所有人。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看向李執事身後——那裡有一張桌子,桌上散落著幾份卷宗。
其中一份,封麵上寫著:
《林青陽罪證彙總》
林玄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