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挪步時,整個人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腳尖微微外撇——那是隨時要轉身逃命的姿勢。我被他這模樣逗笑了,擺擺手說:“過來吧,我是活人,彆怕。”
他緊繃的肌肉這才鬆了些,但眼神仍像兩把鉤子,死死地剮在我臉上。
我試著緩和氣氛:“哥們是來掃墓的?”
他僵硬地點頭,手指卻顫巍巍地指向我身後的墓碑:“你是……龍飛他哥?”
“不是。”
“那他爸?”
“臥槽,尼瑪的,我有這麼老嗎?眼瞎啊。肯定不是啊。”我打量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哥們兒,聽你的意思,認識龍飛?”
他沒有回答,隻是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你到底是誰?”
我無奈地笑了:“說實話你彆怕——我就是龍飛。”
“我勒個去啊——見鬼啦!”
他像被燙到二弟似的兩腿岔開向後彈去,轉身就要跑。我眼疾手快地攥住他的衣領,他掙紮得像條離水的魚,指甲在我手背上劃出幾道白痕。
“放開我!龍飛你他媽死了都不安生!”他聲嘶力竭地嚎叫,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我每年初一、十五都來給你燒紙!你放了我吧?彆欺負老實人?!”
我在他近乎癲狂的咒罵中捕捉到了關鍵——他確實認識我。
耐心終於耗儘,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閉嘴!再喊我現在就給你燒紙。”
他愣住了,半邊臉上迅速浮起鮮紅的指印。幾秒後,他開始哆嗦,聲音裡帶著哭腔:“龍哥……你活著的時候咱倆可比親兄弟還親!你可彆害我……”
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當個“鬼”也挺有意思。
“我再說最後一遍,我特麼沒死。”
“你放屁!”他瞪圓了眼睛,瞳孔在正午的陽光下縮成針尖,“出事那天我在現場!我親眼看著你被推進火化爐——鐵閘門關上時,我還聽見裡麵……”
他突然刹住話頭,臉色慘白得像刷了石灰。
“聽見什麼?”我逼近一步。
他嘴唇抖得說不出話,隻是拚命搖頭。
我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隨手編了個謊:“推進去的那個人不是我。這事兒很複雜,但你隻需要知道——我還活著。”
他盯著我的眼睛,像在辨認什麼,然後慢慢地問:“那你消失這四年……去哪兒了?”
“我有苦衷。”我模棱兩可地答道,“你要真是我好兄弟,就彆問。”
他點點頭,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龍哥,我叫什麼名字?”
空氣凝固了。
他臉上的表情從困惑轉為荒謬,最後變成憤怒:“龍飛我弄你大爺!口口聲聲說哥們,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分鐘,我被迫聽完了人生中最富創意的臟話大全。直到他罵累了,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我才歎了口氣:
“我沒騙你——我失憶了。”
“失憶?”他挑起眉毛,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當演劇呢,要不要誇你表演天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