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開的濃墨,史官衙門後院的簡陋房間裡,隻有一盞油燈搖曳著微弱的光,將林淵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躺在床上,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似的,每動一下都疼得鑽心,神魂深處的黑色墨痕隱隱發燙,提醒著他兩次動用史筆的代價。可他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全是周煜遞來的那本起居注,還有青竹說的那些話,一個個疑問像亂麻似的纏在一起,讓他頭疼欲裂。
母親是妖族落筆洞的史官,戾太子是被陷害的,幕後黑手藏在皇宮裡,師父的起居注要麼是被篡改,要麼是被迫寫下……這些信息衝擊著他的認知,讓他既憤怒又迷茫。他攥緊手裡的蓮花玉佩,冰涼的觸感稍微讓他冷靜了些,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不管前路多危險,他都要查清真相,哪怕要和整個朝堂為敵,哪怕要背上千古罪人的罵名,也要為父母和林家滿門報仇雪恨。
不知熬到了後半夜,林淵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剛合眼沒多久,外麵就傳來了雞鳴聲,天快亮了。他掙紮著爬起來,渾身酸痛得厲害,洗漱時看著銅鏡裡的自己,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額角還有昨天被碎石劃傷的小口子,模樣憔悴得不成樣子。可他沒有時間休息,今天還要去朝堂當值,要是遲到了,難免會被崔宏抓住把柄,到時候又是一場麻煩。
簡單吃了點東西,林淵換上乾淨的官服,揣好史筆和蓮花玉佩,慢慢往皇宮走去。一路上,他能感覺到周圍有人在偷偷打量他,眼神裡帶著好奇和忌憚,顯然昨天大殿上的事已經傳開了,所有人都知道他這個小小的起居郎,不小心攪亂了立儲大典,還得罪了權勢滔天的崔尚書。
走到太和殿外,文武百官已經陸續到了,林淵剛站到起居郎的隊列末尾,就感覺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崔宏。他抬頭瞥了一眼,隻見崔宏站在百官前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像刀子似的剜著他,顯然還在為昨天的事耿耿於懷,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林淵趕緊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心裡卻提高了警惕——崔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今天說不定會在朝堂上找他的麻煩,他必須小心應對。
沒過多久,周天子周衍駕到,文武百官跪拜行禮,大殿上鴉雀無聲。周天子坐在龍椅上,臉色依舊蒼白,咳嗽了幾聲才開口:“眾卿平身,今日可有本奏?”
話音剛落,崔宏就往前邁了一步,跪倒在地,大聲說:“陛下,臣有本奏!”
林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果然來了!他握緊袖裡的史筆,指尖微微發抖,等著崔宏發難。
周天子點了點頭:“崔卿請講。”
“陛下,昨日立儲大典之上,聖旨被人篡改,雖未查清幕後黑手,但臣查到,起居郎林淵形跡可疑!”崔宏抬起頭,眼神淩厲地看向林淵,聲音洪亮得震耳朵,“昨日聖旨宣讀時,林淵是離傳旨太監最近的起居郎,最有機會動手腳!而且臣派人調查,林淵的父親曾是戾太子的幕僚,因謀反罪被滿門抄斬,林淵僥幸存活,說不定是心懷怨恨,故意篡改聖旨,擾亂朝綱,想要報複朝廷!請陛下徹查林淵,將其拿下問罪,以正國法!”
這話一出,大殿上瞬間炸開了鍋,文武百官紛紛交頭接耳,眼神各異。有人讚同崔宏的話,覺得林淵身份可疑,確實有動機篡改聖旨;有人則覺得崔宏是在公報私仇,昨天丟了麵子,今天故意找林淵的麻煩;還有人事不關己,抱著看熱鬨的心態,等著看後續發展。
林淵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崔宏果然夠狠,一上來就把他和戾太子案綁在一起,扣上了“擾亂朝綱”“報複朝廷”的大帽子,這要是坐實了,彆說報仇,他當場就得被拖出去砍頭,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林淵,崔卿所言屬實?”周天子的目光落在林淵身上,眼神裡帶著審視,聲音沙啞地問。
林淵趕緊跪倒在地,大聲說:“陛下,臣冤枉!臣昨日隻是按規矩記錄聖旨,根本沒有篡改聖旨,更沒有擾亂朝綱、報複朝廷之心!崔尚書所言,全是汙蔑!”
“汙蔑?”崔宏冷笑一聲,“林淵,你父親是戾太子的同黨,滿門抄斬是罪有應得,你心裡肯定心懷怨恨,想要報複朝廷!昨日隻有你離傳旨太監最近,不是你篡改聖旨,還能是誰?你要是沒做虧心事,敢不敢讓臣搜查你的住處?敢不敢讓陛下派人徹查你?”
崔宏步步緊逼,不給林淵留任何退路,顯然是吃定了他,想要借著這次機會,把他徹底扳倒,永絕後患。
林淵心裡又氣又急,崔宏這是趕儘殺絕啊!他的住處很簡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可要是真讓崔宏派人搜查,難免會被他栽贓陷害,到時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而且他身上還有史筆這個秘密,要是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臣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敢讓陛下徹查,可崔尚書僅憑猜測就汙蔑臣,未免太過武斷!”林淵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周天子,“昨日聖旨蓋著玉璽,字跡沒有任何改動的痕跡,起居郎的記錄也和聖旨一致,根本沒有篡改的證據,崔尚書為何偏偏咬住臣不放?難道是因為昨日大殿之上,臣無意中攪亂了崔尚書的計劃,崔尚書心懷怨恨,故意公報私仇?”
他故意把話題引到“公報私仇”上,就是想讓周天子和文武百官看出崔宏的私心,減輕自己的嫌疑。
果然,聽到這話,文武百官的議論聲更大了,不少人看向崔宏的眼神都變了。崔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得渾身發抖,大聲說:“林淵,你休要胡說八道!老夫身為朝廷重臣,怎麼會公報私仇?老夫隻是為了朝廷著想,查清篡改聖旨的幕後黑手,以正國法!你敢不敢發誓,你沒有篡改聖旨?”
“我敢!”林淵毫不猶豫地說,“我以林家滿門的性命發誓,我從未篡改聖旨,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這話擲地有聲,大殿上瞬間安靜了下來。林家滿門已經被抄斬了,他用滿門的性命發誓,足以證明自己的清白,要是再懷疑他,就顯得崔宏太過咄咄逼人了。
崔宏沒想到林淵這麼硬氣,竟然敢用滿門的性命發誓,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臉色陰沉,眼神裡滿是不甘,卻也知道,再逼下去,隻會讓周天子反感,反而得不償失。
周天子看著大殿上的動靜,眼裡閃過一絲精光,咳嗽了兩聲,打破了沉默:“好了,崔卿,林淵已經以滿門性命發誓,而且昨日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他篡改聖旨,此事就先到此為止,不要再追究了。”
崔宏心裡憋屈得想吐血,卻不敢違抗周天子的命令,隻能咬牙說:“陛下英明,臣遵旨。”
說完,他狠狠瞪了林淵一眼,眼底的殺意更濃了——林淵,你給老夫等著,這次算你運氣好,下次老夫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林淵鬆了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剛才在大殿上,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栽了,還好周天子有意護著他,不然真的就完了。他知道,周天子不是真心想幫他,隻是想借著他牽製崔家,要是哪天他沒用了,周天子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他犧牲掉,他必須儘快變強,不能一直依靠彆人。
接下來的朝堂議事,林淵一直心不在焉,腦子裡全是崔宏的威脅和周煜的約定。散朝後,他剛走出太和殿,就被一個黑衣護衛攔住了去路。
“林史官,我家殿下有請。”黑衣護衛恭敬地說。
林淵心裡一動,問道:“你家殿下是誰?”
“五皇子,周煜殿下。”
果然是周煜!林淵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好,我跟你走。”
跟著黑衣護衛穿過幾條走廊,來到一處偏僻的庭院裡,周煜正坐在石桌旁喝茶,看到林淵來了,笑著說:“林史官,快請坐。”
林淵拱了拱手,在石桌旁坐下,開門見山地問:“殿下找我,有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就是問問你,剛才在朝堂上,崔宏為難你,沒傷到你吧?”周煜遞給林淵一杯茶,語氣親切地說。
林淵接過茶杯,沒有喝,隻是說:“多謝殿下關心,臣沒事。”
周煜笑了笑,也不在意,從懷裡拿出一疊厚厚的竹簡,放在石桌上:“這是《妖族功德錄》的相關資料,裡麵記載了妖族的曆史、文化,還有妖族對天下的貢獻,你可以先看看,熟悉一下內容,再慢慢寫。”
林淵看著石桌上的竹簡,心裡五味雜陳,這就是他要寫的東西,一旦寫出來,可能會引發天下大亂,可他沒有選擇。他伸手拿起竹簡,剛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上麵記載著妖族的起源,還有妖族和人族曾經和平共處的曆史,字跡工整,看起來像是精心整理過的。
“殿下,這些資料都是真的?”林淵疑惑地問。
“自然是真的。”周煜點了點頭,“妖族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傳說中那樣凶殘,很多妖族都很善良,隻是因為曆史原因,才和人族反目成仇,互相征戰。我讓你寫《妖族功德錄》,就是想讓天下人知道妖族的真相,讓妖族和人族能夠重新和平共處,不再互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