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萬如將手裡的巾帕遞回,看向謝珍。
“你先下去。”
謝珍還有些不情願:“什麼話女兒不能聽?”
“讓你下去你就下去,哪來那麼多話。”戴萬如嗬斥道。
謝珍撇了撇嘴,走時把戴纓狠看了一眼。
待人走後,戴萬如慢悠悠地說道:“要我說什麼?”
“今日姑母同員外郎夫人到綢緞鋪,隻怕不是為著置衣罷?”戴纓說著,“姑母素來避著戴家營生,今日卻主動上門,還引著您一心巴結的上司家眷,這……可不像姑母的行事。”
在戴纓說話期間,戴萬如嘴角始終維持著一個不高不低的弧度,看似在笑,眼神卻冰涼。
然而,她接下來卻蹦出一句毫不相乾的話。
“可惜了,若我有你這麼個伶俐精怪的女兒,也不必勞神勞心。”然後洋洋笑了一聲:“你也好大的年紀了,再這麼拖下去,誰家還肯要你。”
“姑母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妨說得再清楚一點。”
戴萬如假模假樣地低歎一聲:“你看,才說你機靈,又揣著明白裝糊塗。”
“你放眼看看,哪家女子同你一樣不嫁人,還成日在外拋頭露麵的,不像樣子。”
戴纓輕笑道:“姑母未免管得太寬,阿纓母親雖不在世了,可父親還活著,嫁不嫁人,幾時嫁人,也是雙親做主。”
若放平時,這番話必叫戴萬如惱怒喝罵,因為厭惡楊三娘,從而看不慣戴纓,而戴纓又寄住於她的府上,惡意和打壓就更加肆無忌憚。
然而,戴萬如麵上仍持著笑意:“你父親將你托給我,你的事情自然由我做主。”
說罷,掏出一封書信,“拿去看。”
戴纓狐疑地接過書信,展開看去,在此期間,戴萬如的聲音傳來:“可還有話說?”
信上是戴萬昌的親筆,大致意思是,讓戴萬如替戴纓相看人家,雖未直言,可字裡行間委婉表示,若是朱門繡戶,雖側室亦無不可。
戴纓將信裡的內容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一顆心跌進了穀底。
她並不知道,戴萬如等的就是這一刻,在她搬離陸家,回到謝府就開始謀劃了。
在戴纓還想要向戴萬昌證明自己的價值時,戴萬如給平穀去了一封書信。
把戴纓從陸府搬離一事道了出來,戴萬如不僅了解她的夫君、她的子女,更了解她兄長的秉性。
在平穀時,戴萬昌窺得陸銘章對自家長女態度的不同,這一點發現讓他欣喜若狂,於是他對戴纓抱了很大的期望。
這也是為何,他後來改口讓戴纓在京都開店,其中帶了一點討好,想借此緩和父女之間的關係。
並非他看重戴纓的能力,全是看在陸銘章對自家女兒的這一點點特殊上。
然而,戴纓從陸府離開,這意味著什麼?意味他的期望化為了泡影,是以,戴萬昌才有了這樣一封回信。
陸銘章對戴纓的態度,決定了戴萬昌對她的態度,甚至決定了整個戴家人對她的態度。
及至此時,戴纓煞白著臉,恍然發現一個鑽心的事實。
她麵對的不是謝家的打壓和針對,亦不是戴萬昌對她自由的剝奪,而是當下對待女子的約束,一張無形卻堅韌的天羅地網。
就像她從陸府搬離,手裡明明有那樣多的財資,卻不能置一間屬於自己的家宅,仍要由謝家人接回。
戴萬如的聲音適時響起:“那王夫人相中了你,對你很滿意,擇了吉日,你就過去罷,她家老爺是個溫和之人,她自己也不是那等善妒之人,於你而言,是個好歸處。”
情況比她想得更壞,她先時隱隱覺出不對,以為給王夫人家的公子為侍妾,原來不是,而是給王家老爺做小。
此事源於一日,王夫人同戴萬如傾吐後宅煩憂。
王老爺新得了一年輕嬌娘,是街頭糧米鋪子掌櫃的小女兒,從那之後,王老爺成日宿在那小妾屋裡。
這還罷了,偏那小妾是個輕狂的,仗著王老爺的恩寵,在王夫人麵前作張作致。
王夫人向自家老爺埋怨,誰知員外郎隻說,她年紀小,你是夫人,多擔待。
把王夫人氣得兩眼睜瞪,又說不得一句,隻能強忍下,那小妾見王夫人不能將她怎樣,之後越發沒了規矩。
戴萬如聽此一說,便適時地將戴纓推了出來。
“那丫頭是個精怪的,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最主要是腦子好使,有她給你做幫手,還怕收拾不了一個糧油鋪子的女兒?”
曾有一日戴萬如領戴纓赴王家家宴,這王夫人是見過戴纓的,當下兩人商議,一拍即合,就這麼隨意地決定了戴纓的後半生。
這位王夫人看起來比戴萬如還年長,且是那位員外郎的續弦,可想而知,那員外郎定是一把年紀。
戴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院子。
孔嬤嬤見自家小娘子臉色不對,上前關心道:“我的姐兒,怎麼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