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巾巾”完整的故事,是在夏玉寵物店的一次義工日。
那是個周六,老張組織咖啡館的常客去幫忙——給貓狗洗澡、剪毛、打掃籠舍。我去了,同去的還有韓宇和老倭,詩雅也來了,她說想接觸小動物,“也許能療愈”。
夏玉的寵物店比想象中大,有兩層。一樓是接待區和商品區,二樓是寄養區和醫療室。店裡乾淨明亮,沒有異味,反而有淡淡的消毒水和寵物香波的味道。
“今天主要給寄養的狗狗洗澡,”夏玉分配任務,“洗完要徹底吹乾,不然容易得皮膚病。”
我被分配和夏玉一組,給一隻金毛洗澡。金毛叫“陽光”,很乖,站在浴缸裡一動不動,隻是偶爾甩甩頭,水珠濺我們一臉。
“它主人出國半年,”夏玉一邊給陽光搓泡泡一邊說,“每周會視頻看它。每次視頻,陽光都會對著手機搖尾巴,雖然它可能不明白那是什麼。”
我負責衝水。溫水從花灑流出,陽光舒服地眯起眼睛。
“你和老林是朋友?”夏玉忽然問。
“嗯。在咖啡館認識的。”
“他啊……”夏玉笑了,“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我們都有故事。”
衝乾淨,用大毛巾擦乾,然後吹風機。陽光的毛在暖風下蓬鬆起來,金燦燦的,真的像陽光。
工作間隙,我們坐在二樓的小休息區喝茶。從窗戶能看到後院——不大的院子,鋪著草坪,有幾棵樹,還有一個小木屋。
“那是巾巾的小屋,”夏玉順著我的目光看去,“雖然它不在了,但我留著。有時候新來的狗狗會去那裡睡覺,像是能感覺到曾經有個同伴在那裡住過。”
她開始講巾巾的故事。
那是七年前,夏玉還沒離婚。一個秋天的雨夜,她和丈夫吵架——為很瑣碎的事,現在想起來都記不清具體內容了。她摔門而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雨越下越大,她躲進一個公交站亭。就在那裡,她看見了巾巾。
“它縮在角落,渾身濕透,瘦得肋骨一根根看得見。”夏玉的聲音很輕,“看見我,它抬起頭,眼睛在黑暗裡亮得像兩顆玻璃珠。不叫,隻是看著我。”
她蹲下身,伸出手。小狗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來,嗅了嗅她的手指,然後輕輕地舔了一下。
“那一瞬間,”夏玉說,“我就知道,我不能不管它。”
她把小狗抱回家,用舊毛巾擦乾,喂了牛奶泡麵包。丈夫回來,看見狗,眉頭皺起來。
“扔出去。”他說。
“外麵在下雨。”
“那又怎樣?野狗而已。”
那是第一次,夏玉沒有妥協。“它留下。”她說,聲音不大,但堅定。
丈夫瞪著她,最後甩手進了臥室。那一晚,夏玉睡在客廳沙發上,小狗蜷在她腳邊,睡得安穩,偶爾在夢裡抽動一下腿,像是在奔跑。
她給小狗取名“巾巾”,因為那條舊毛巾成了它最愛的玩具——走到哪兒叼到哪兒,睡覺也要枕著。
接下來的幾個月,是短暫的平靜期。丈夫默認了巾巾的存在,雖然從不親近它。夏玉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帶巾巾散步,周末帶它去公園。巾巾很聰明,學會了很多指令,會撿球,會握手,會在夏玉難過時把頭擱在她膝蓋上。
“它就像我的孩子,”夏玉說,“不,比孩子更純粹。它不會頂嘴,不會叛逆,隻會用全部的生命愛你。”
但裂痕早已存在。一年後,丈夫開始頻繁晚歸,有時徹夜不歸。問起,就說加班,應酬。夏玉不傻,知道是借口,但不想戳破——她還有巾巾。
直到那個周末,丈夫說公司組織郊遊,兩天一夜。夏玉沒在意,帶著巾巾去了郊區水庫。玩了一整天,回家時已是傍晚。
家門打開,她愣住了。
家裡坐著個陌生女人,穿著她的拖鞋,用著她的茶杯。丈夫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水果,看見她,也愣住了。
“解釋一下。”夏玉出奇地平靜。
丈夫支支吾吾。女人站起來,尷尬地說“我先走了”,匆匆離開。
門關上,沉默像實體般填滿房間。巾巾似乎感覺到什麼,不安地圍著夏玉轉。
“離婚吧。”夏玉說。
丈夫試圖解釋,試圖挽回。夏玉不聽,開始收拾東西。衣服,書,日用品,還有巾巾的玩具和食盆。
“你要帶狗走?”丈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