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不行。狗是我買的狗糧。”
夏玉停下動作,轉身看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說什麼?”
“我說,狗糧是我買的,疫苗是我付的錢,你憑什麼帶走?”
那一瞬間,夏玉明白了:他們之間,連最後一點溫情都不剩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計價,包括感情,包括陪伴,包括這條在他們婚姻裂痕中給了她唯一慰藉的小生命。
“好,”她說,“狗糧多少錢?疫苗多少錢?我給你。巾巾我要帶走。”
丈夫報了個數字。夏玉當場轉賬,然後抱著巾巾,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她以為會是永遠的家。
“我帶著巾巾,在快捷酒店住了一周,”夏玉喝了口茶,茶已經涼了,“白天上班,晚上回去陪它。它很乖,在酒店也不亂叫,隻是每次我出門,它會坐在門口,等我回來。”
後來她租了現在這個帶院子的一樓,開了寵物店。巾巾成了店裡的“元老”,迎接每一個客人,安慰每一隻新來的、惶恐不安的小動物。
“它特彆懂事,”夏玉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淚光,“有次救助了一隻被虐待的貓,貓很凶,不讓任何人靠近。巾巾就趴在籠子旁邊,一動不動,一趴就是幾個小時。第三天,貓終於從籠子裡出來,第一件事是走到巾巾身邊,蹭了蹭它。”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它陪著一隻失明的老狗,給牠帶路;它安慰一隻被遺棄後絕食的貓咪,把食物推到對方麵前;它甚至救過一隻掉進水桶裡的小麻雀,用鼻子把牠拱出來。
“它活了十二年,”夏玉的聲音低下去,“對狗來說,算是長壽了。最後那幾個月,它走路都困難,但還是堅持每天巡視店裡一圈,像是在確認大家都好。”
最後一天,巾巾沒有起床。夏玉抱著它去獸醫院,醫生檢查後搖搖頭:“到時候了,讓它少受點苦吧。”
夏玉抱著巾巾,坐在醫院的椅子上,哭了很久。最後她說:“回家吧。在家裡走。”
她帶巾巾回家,放在它最愛的墊子上,墊子下還鋪著那條已經破舊不堪的毛巾。巾巾很安靜,隻是看著她,尾巴輕輕搖了搖,像是在說“沒關係”。
夏玉煮了雞肉,撕成細絲,一口口喂它。巾巾吃了兩口,就不吃了,隻是舔了舔她的手。
下午,陽光照進屋裡,正好落在巾巾身上。它的毛在光裡泛著金色的光澤,像年輕時候一樣。夏玉坐在旁邊,輕輕撫摸它的頭,從頭頂到鼻尖,一遍又一遍。
巾巾閉上眼睛,呼吸逐漸變輕,變慢,最後停止了。
“它走得很平靜,”夏玉說,“像是在陽光裡睡著了。我坐在那裡,握著他的爪子,直到它慢慢變涼。”
她停頓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鳥叫了好幾聲。
“後來我把它埋在院子裡,種了一叢白薔薇。每年春天,薔薇開花,白色的,小小的,風一吹,花瓣落在它的小屋上,像是它在笑。”
我們沉默地坐著。樓下傳來狗狗的叫聲,貓咪的咕嚕聲,生命的喧囂。
“我不後悔離婚,”夏玉最後說,“甚至感謝那段婚姻。因為它給了我巾巾,而巾巾給了我重新開始的勇氣。”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院子裡那個小木屋。“現在店裡還有很多‘巾巾’——被遺棄的,受傷的,老病的。每一隻我都救,每一隻我都愛。因為我知道,對它們來說,我就是全世界。而對我說……”
她轉過頭,對我們笑,那笑容裡有淚,也有光:“而對我來說,它們讓我知道,愛不需要條件,陪伴不需要理由。隻要你在,我在,陽光在,就夠了。”
那天義工結束後,我們離開時,夏玉送我們到門口。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店麵的玻璃門上。
“下次再來,”她說,“還有很多故事沒講。”
回程的公交車上,韓宇說:“我想養隻狗了。”
老倭說:“先把你自己養好吧。”
詩雅一直沒說話,看著窗外。到站時,她忽然說:“我決定了,要去考心理谘詢師資格證。”
“為什麼?”我問。
“因為聽了太多故事,”她說,“也因為,我想成為那種能接住彆人的人,就像巾巾接住了夏玉,就像夏玉接住了那些動物。”
車窗外,華燈初上。城市在夜色裡展開,每扇窗後都有一個故事在發生,每個故事裡都有人在努力地愛,努力地活。
而我知道,巾巾從未離開。它在每一隻被救贖的動物眼睛裡,在夏玉每一次溫柔的撫摸裡,在我們此刻被觸動的心裡。
有些生命很短,但愛很長。像那條破舊的毛巾,像那叢年年盛開的薔薇,像所有在黑暗中仍然相信光的靈魂。
存在過,被愛過,愛過。
這或許就是生命最純粹的意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