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走得急,腳底板都被沙礫磨疼了。
眼見車要出村口,沈鬱衝出樹林,張開雙臂,擋在路中央。
“吱——!”
急刹車帶起的塵土嗆得人咳嗽。
車頭距離她的膝蓋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手掌,熱浪撲麵。
小張嚇得魂都快飛了,腦袋探出車窗就罵:“我的媽呀!不要命了?這是軍車!攔軍車你也敢?”
這要是真撞著老百姓,彆說他這身軍裝保不住,還得連累後座的首長背處分。
“我要見領導。”
小張愣了一下,這聲音有點耳熟。
定睛一看,這才認出來是剛才那個拿鞋底抽人、踹人褲襠的女同誌。
他回頭看了一眼顧淮安,語氣有點虛:“首長,是剛才那個……”
半晌,後座的車門被推開。
顧淮安下了車。
他太高了,一身軍裝撐得筆挺,看著就不好惹。
走到車頭前,視線略一掃過她的臉。
“向陽大隊的?剛才在打穀場威風沒耍夠,跑到我車軲轆底下耍來了?”
沈鬱仰起頭:“我那是正當防衛。但我得罪了村支書,村裡容不下我了。您是大領導,剛才既然在場,就得給我主持公道。”
小張在一旁聽得直瞪眼。
這漂亮女同誌膽子也太肥了,敢這麼說話?
不知道顧首長的名號能止小兒夜啼嗎?
顧淮安輕嗤一聲,又從兜裡摸出煙盒,磕出一根叼在嘴裡,轉身就要往車上走。
“那是公社革委會的事,我是當兵的,不管地方糾紛。你要告狀,去縣裡,去市裡,哪怕去北京都行,彆擋老子的道。”
沈鬱的心涼了半截,眼看著顧淮安就要上車,她衝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車門。
“不許走!”
顧淮安回頭看她,眉宇間已經聚起了幾分不耐煩:“還要動手?”
沈鬱咬了咬下唇,腦子轉得飛快。
軟的不行,那就隻能耍無賴了。
“首長是吧?您剛才在打穀場,可是把我看光了。現在拍拍屁股走人,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
小張腳底一滑,一腳油門轟空了,車差點栽進溝裡。
看……看光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他一直跟首長在一起,他怎麼沒看見?
顧淮安一挑眉,湊近一步,似笑非笑:“我看光什麼了?”
“他們造謠我屁股上有痣,那話您聽見了吧?”
沈鬱也不躲,仰著臉往他麵前湊,“這話進了您的耳朵,您肯定在腦子裡想過了吧?想了那就是看了,思想上的流氓也是流氓。”
“這就是你的道理?”
“還沒完呢。”她抬起一隻腳,把褲腿往上扯了扯,露出光潔的腳踝,上麵還沾著點穀殼,“我這腳,您剛才沒少看吧?這年月,看了大姑娘的腳,可是要負責的。”
沈鬱把腳往他軍靴邊上一湊,“您要是走了,我就去軍區門口吊死,說您始亂終棄。”
“訛人訛到我頭上來了?”顧淮安氣笑了,“知道我是誰嗎?我多的是辦法讓你還沒走到軍區門口就被扣下。”
嚇唬誰呢。
“我管你是誰呢。”沈鬱毫不在意,“哪怕你是閻王爺,今天我也賴定了。我不求彆的,就求個活路。你帶我走,我命都是你的。”
顧淮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他在部隊裡見多了那些循規蹈矩的人,像這樣野性難馴、為了活命連臉皮都能撕下來的,倒是稀罕。
半晌,顧淮安拉開車門,自己先坐了進去,身子往裡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上車。”
小張傻了:“首長?這不合規矩啊,帶個未婚女同誌回駐地,政委那邊要是問起來……”
“政委要是問,讓他來找我。”顧淮安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老子的話就是規矩,開車。”
沈鬱怕他反悔,趕緊鑽進車裡,緊貼著另一側車門坐下。
到了家屬院筒子樓,天已經黑透了。
顧淮安的宿舍是個單間,隻有一張床,一張辦公桌,牆上還掛著個地圖。
門一關,那種孤男寡女的氛圍就上來了。
沈鬱心臟狂跳,手心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