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安冷眼掃過四周:“還有誰有意見?一塊站出來,我讓小張一次性全帶走。”
沒人敢吭聲。
他轉身看向已經抖成篩子的王大山,手指虛虛一點。
“開介紹信。”
王大山哪還敢廢話,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開抽屜,找出信紙和紅印泥。
那是大隊的公章,平時金貴得很。
“王支書,手彆抖啊。”沈鬱眉眼彎彎,“知道的說是您給我開介紹信,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在簽賣身契呢。”
王大山牙都快咬碎了。
紅戳蓋下,塵埃落定。
沈鬱站在桌前,一把將信紙抽了過來,貼在顧淮安身邊仔仔細細從頭讀了一遍。
她早上剛擦過身子,身上一股皂角味。
顧淮安並不討厭,順勢抬起胳膊,往她肩上一搭。
“看清楚點,沒少字兒吧?”
“沒少,就是字醜了點。”
沈鬱將介紹信折好,貼身收進懷裡,又伸出一隻攤平的手掌,直直遞到王大山眼皮子底下。
“信開好了,錢呢?”
王大山剛想鬆口氣,聞言差點一口氣沒捯上來:“……啥錢?”
“裝傻是吧?”
沈鬱臉上笑意一斂,眼神冷下來。
“我是烈士子女,每個月都有五塊錢生活補助,都是經您的手。之前我不懂事,怕得罪您沒敢要,現在我要走了,這筆賬咱得算算。”
還沒散去的村民頓時炸開了鍋。
“乖乖,一個月五塊,這都多少年了?”
“那得好幾百了吧?”
王大山麵皮紫脹。
這錢早被他拿去給家裡蓋大瓦房,給大兒子疏通關係進廠了,哪還拿得出來?
“沈鬱!你彆血口噴人!那錢我都給你置辦吃穿了!你這一身肉不是吃出來的?你小時候生病抓藥不花錢?”
“吃穿?”
沈鬱冷笑著扯了扯身上的舊褂子。
“您是給我吃龍肉了還是穿鳳羽了?這破衣裳還是隔壁二嬸子不要了給我的。您閨女身上那的確良倒是換得勤,合著是拿我爹的命換的?”
“你……”
“不給是吧?”
沈鬱轉頭,變臉比翻書還快,眼圈說紅就紅,伸手拽住顧淮安的袖口。
“首長,您瞧瞧,這就是我們村的乾部。欺負孤兒寡母,貪汙烈士撫恤金。這事兒要是捅到公社,捅到縣裡……”
顧淮安都氣笑了。
這女人用起他來是真不客氣。剛抽人嘴巴那麼順手,現在跟他裝什麼哭。
真當他是傻子?
“小張。”顧淮安吐掉嘴裡的煙蒂,軍靴在地上碾了碾,“去把車上的槍拿下來。”
“是!”
小張答應得響亮,轉身就往吉普車跑。
“彆!彆彆彆!我想起來了!還在!錢還在!”
一聽要拿槍,王大山慫了,趕緊掏錢。
他是真怕這當兵的犯渾。
這荒山野嶺的,要是給他一槍說是走火,他找誰說理去?
王大山心如刀絞地數出一疊大團結,又湊了一些零碎的毛票。
這是他準備給二兒子娶媳婦的彩禮錢,也是他的棺材本啊!
“拿來吧你!”
沈鬱沒耐心看他磨嘰,一把奪過錢。
也不避諱人,當著眾人的麵,手指頭沾著口水嘩嘩點了一遍。
一共四百塊零三毛。
沈鬱皺眉:“怎麼才這麼點?”
顧淮安瞥一眼:“不少了,再逼他就得去上吊,趕緊收起來。”
沈鬱把錢往兜裡一揣,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衝著王大山燦爛一笑:
“謝了王叔,以後逢年過節,我就不回來看您了,省得您看著我心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