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階的潮氣順著褲腳往上鑽,葉無塵的呼吸越來越沉。方才血祭斷劍時暴漲的靈力尚未完全收束,每走一步都有細碎的金光從毛孔中滲出,落在潮濕的石階上,竟將青苔灼出點點焦痕。小黑攥著他的衣角一路小跑,圓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搖曳的夜明珠光暈,毛茸茸的尾巴繃得像根拉緊的弓弦——青銅環的嗡鳴越來越急,守劍獸對危險的預警從未如此強烈。
“哢嚓。”
腳下突然傳來石板鬆動的輕響。葉無塵本能地將小黑拽到身後,重黎劍橫在胸前的瞬間,兩側石壁突然射出數十根淬毒的弩箭,箭簇帶著藍汪汪的幽光,在狹窄的通道裡織成一張死亡之網。他揮劍格擋,青銅劍身在密集的箭雨撞擊下發出急促的嗡鳴,暗金紋路驟然亮起,卻在即將形成護盾時猛地黯淡——心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刺心臟,那痛感穿透血肉,直抵骨髓,與十八年前那道刻骨銘心的創傷完美重合。
“無塵哥哥!”小黑尖叫著拋出青銅環,迷你圓環瞬間暴漲成盾牌模樣,堪堪擋住漏網的三兩支弩箭,金屬碰撞的脆響中,它毛茸茸的耳朵被箭風掃得貼在頭上,“你的靈海在紊亂!金絲在逆流!”
葉無塵彎下腰,右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縫間滲出的鮮血竟泛著淡淡的金光。重黎劍拄在地上支撐著身體,劍身的暗紋如同瀕死的燭火般明滅不定,而那些從傷口滲出的金色血液,竟像是有生命般,順著劍身上的紋路緩緩攀爬,每流動一寸,心口的劇痛就加劇一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弩箭破空的銳響、小黑焦急的呼喊漸漸遠去,潮濕的密道石壁化作冰涼的白玉,一股濃鬱的檀香混雜著血腥氣蠻橫地鑽入鼻腔——那是十八年前,葉家祖祠特有的龍涎香,與他幼嫩骨血的腥甜交織在一起的味道。
【記憶閃回?十八年前?葉家祖祠】
白玉祭壇被龍涎香熏得發燙,卻抵不過骨子裡滲上來的寒意。繈褓中的葉無塵尚未睜眼,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的惡意:那些穿著雲紋錦袍的人影在祭壇周圍走動,腳步聲沉重得像是踩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讓祭壇下的符文發出細碎的震顫。他本能地揮舞著小手,卻被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按住,粗糙的指節幾乎要捏碎他纖細的手腕。
“族長,時辰到了。”西廂房長老葉蒼梧的聲音陰鷙如蛇,他手中握著一柄泛著寒光的骨刀,刀身刻滿“鎮煞”符文,“此子出生時天降血雨,靈根纏繞蚩尤濁氣,留著必為葉家招來天劫。取其至尊骨獻祭蒼天,方能換得百年氣運昌隆。”
祭壇主位上,葉家族長葉震庭枯瘦的手指敲擊著扶手,象牙念珠在指間轉動的聲音格外刺耳:“至尊骨乃嫡係命脈……”
“命脈?”葉蒼梧猛地提高聲音,袖口掃過祭壇上的青銅燈,火星濺在白玉板上留下焦痕,“當年先祖容留蚩尤餘孽,導致家族被逐出中洲核心!如今此子靈韻與那魔頭如出一轍,難道要讓葉家再遭覆滅之禍?”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附和聲,那些曾經抱著他逗笑的叔伯輩,此刻都垂著眼簾,沉默地站在葉蒼梧身後。葉無塵感覺到自己被高高舉起,冰冷的骨刀貼在了胸口第三根肋骨的位置,寒意順著肌膚蔓延至四肢百骸,凍得他連哭嚎都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微弱的嗚咽,像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
“住手!”
一道淒厲的女聲突然劃破祖祠的死寂。穿著素白宮裝的蘇婉清跌跌撞撞地衝進來,發髻散亂,銀簪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那是他的母親,曾在桃花樹下抱著他唱童謠的母親。她撲到祭壇邊,死死抱住舉著嬰兒的侍衛的腿,指甲深深摳進對方的皮肉裡,指縫間滲出鮮血也渾然不覺:“那是我的孩子!他出生時明明有七彩霞光護佑,是你們篡改了天象記錄!求你們放過他!”
“夫人,莫要胡鬨。”侍衛冷漠地抬腿踢在她胸口,蘇婉清像斷線的風箏般撞在石柱上,咳出的血染紅了胸前的鸞鳥刺繡,“這是全族決議,容不得你任性。”
蘇婉清掙紮著爬起來,胸口的劇痛讓她每走一步都顫抖,可她的目光卻像淬了火的鋼針,掃過周圍冷漠的族人,最終落在祭壇中央的鎮族神鼎上。那尊鼎比葉無涯後來擁有的神鼎大出三倍,鼎身刻滿上古龍紋,此刻正蒸騰著白色霧氣,將祭壇籠罩在壓抑的威壓中。她突然慘笑起來,笑聲裡滿是絕望與決絕,從發髻中抽出一支通體鎏金的金針——那是蘇家傳家寶天金針,能引動血脈本源。
“你們要的是至尊骨,對嗎?”蘇婉清的聲音沙啞卻堅定,她猛地撲到祭壇上,將葉無塵緊緊護在懷裡,單薄的脊背擋在骨刀與孩子之間,“這骨頭長在我兒心口,要取,就先劈開我的身子!”
“不知好歹!”葉蒼梧揮出一掌,青色靈力狠狠拍在蘇婉清背上。她悶哼一聲,鮮血噴在繈褓的錦緞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卻死死抱著孩子不肯鬆手。兩名族老上前拉扯她的手臂,宮裝袖子被撕裂,露出的胳膊上布滿抓痕,可她的手指仍像鐵鉗般扣著祭壇邊緣,指甲蓋生生掀翻也不鬆開。
混亂中,葉蒼梧的骨刀再次逼近,寒光映亮了蘇婉清的瞳孔。她突然轉頭,狠狠咬住身旁族老的手腕,在對方痛呼鬆手的瞬間,將天金針刺入自己的掌心。鮮血湧出的刹那,她飛快地用金針挑起一縷泛著金光的血線——那血線中纏繞著無數根肉眼難辨的金絲,正是至尊骨的本源靈氣,在陽光下流轉著璀璨的光芒。
“無塵,我的孩子……”蘇婉清低頭吻了吻繈褓中嬰兒的額頭,淚水滴落在他稚嫩的臉頰上,與鮮血混在一起,“這是你與生俱來的骨血本源,娘把它藏在你心臟裡,就算骨頭被奪走,隻要金絲還在,至尊骨就能再生。”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卻帶著千鈞之力,“記住,等你遇到能喚醒金絲的古劍,一定要……活下去……”
話音未落,葉蒼梧的骨刀已刺穿她的胸膛。蘇婉清的身體一僵,嘴角溢出的鮮血滴在天金針尖上,卻在倒下的瞬間,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金針按在葉無塵的心臟位置。那些金絲如同得到指令的遊魚,順著金針鑽入嬰兒體內,瞬間融入血脈消失無蹤。而她最後望向孩子的眼神,盛滿了不舍與期許,仿佛要將十八年的母愛都刻進兒子的靈魂裡。
“把這孽種丟去南荒瘴氣穀,讓妖獸分食了他。”葉蒼梧捂著被咬傷的手腕,眼神陰狠如毒蠍,“至尊骨已取,留著也是個禍根。”
侍衛用破布裹住嬰兒,像丟垃圾般扔進馬車上的荊棘堆。車輪滾動的聲響中,葉無塵最後聽到的,是母親屍體被拖走時,銀簪子在石板上劃出的刺耳聲響,像是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現實?密道之中】
“無塵哥哥!你快醒醒!青璃他們快追上來了!”
小黑的呼喊像驚雷般炸在耳邊。葉無塵猛地睜開眼,胸口的劇痛已化作溫暖的暖流,重黎劍橫在身側,劍身的暗金紋路竟與他胸口滲出的金絲完全重合,織成一道巴掌大的符文,正源源不斷地輸送著靈力。他撐起身體,指尖撫過胸口,那裡的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印記,與記憶中天金針刺入的位置分毫不差。
“那些金絲……是娘留下的至尊骨本源。”葉無塵的聲音帶著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狂喜與悲憤交織的激動。他終於明白,墨淵說的“被天地拋棄”是何等荒謬——他不是廢物,而是體內藏著至尊骨本源、被家族陰謀算計的嫡係血脈!
“守劍錄裡記載過!”小黑突然蹦起來,爪子指著他掌心的金絲驚呼,“上古至尊骨若遭剝離,本源會化作靈絲藏於血脈,需遇同源神兵引動才能再生!重黎劍是蚩尤佩劍,與至尊骨同屬上古靈脈,所以才能喚醒金絲!”
話音剛落,密道深處突然傳來劇烈的爆炸聲,石塊滾落的巨響震得頭頂的夜明珠搖搖欲墜。小黑的青銅環發出尖銳的嗡鳴,上麵的龍紋開始瘋狂閃爍:“不好!青璃用妖火炸開了入口陣法,葉無涯的神鼎氣息越來越近了!”
葉無塵猛地起身,重黎劍在他手中發出高昂的龍吟,劍身的暗金紋路與他體內的金絲同時亮起,竟在他身後形成一道半透明的骨形虛影,約莫巴掌大小,上麵布滿上古符文。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靈海正在金絲的滋養下瘋狂擴張,原本停滯的靈海境後期修為,竟“哢嚓”一聲衝破瓶頸,穩穩踏入靈海境巔峰!
“走!”葉無塵一把拉起小黑,朝著密道深處狂奔。此刻他的腳步異常輕快,體內的金絲與重黎劍產生了奇妙的共鳴,每一步踏出,都有淡淡的金光在腳下綻放。那些隱藏在石階下的毒刺、翻板機關,在金光觸及的瞬間便自動失效,仿佛在畏懼著至尊骨的威壓。
跑過一道轉角,前方突然出現三道岔路,每道路口都縈繞著紫色霧氣,霧氣中隱約有幻象浮現:左邊是焚天塢拍賣場的火海,中間是葉家祖祠的祭壇,右邊是南荒妖獸的巢穴。小黑急得直跺腳:“是‘三生幻陣’!墨淵大人說過,幻象都是心底執念,選錯了會被永遠困在裡麵!”
葉無塵卻沒有猶豫,目光落在中間的岔路上。那裡的霧氣中,蘇婉清的虛影正溫柔地看著他,與記憶中最後一眼的期許完美重合。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心臟中的金絲正在朝著中間岔路劇烈跳動,與深處某種力量遙相呼應。重黎劍輕輕顫動,劍身投射出一道金光,恰好驅散了中間路口的幻象。
“走這邊。”葉無塵拉著小黑衝進中間的岔路。剛踏入通道,周圍的景象突然變化,狹窄的石階化作寬敞的白玉甬道,牆壁上鑲嵌著數百顆夜明珠,照亮了兩旁的壁畫——第一幅畫著嬰兒被棄瘴氣穀,第二幅畫著少年血祭斷劍,第三幅畫著手持重黎劍的青年站在九重星圖下,胸口的至尊骨熠熠生輝,正與一尊青銅神鼎對峙。
“這是守劍台的預言壁畫!”小黑瞪大了眼睛,爪子指著第三幅畫驚呼,“畫裡的人就是你!至尊骨再生後,你就能喚醒蚩尤殘魂,對抗葉家神鼎!”
葉無塵伸手撫摸壁畫上的至尊骨紋路,指尖剛觸碰到石壁,整幅壁畫突然亮起金光,無數符文順著指尖湧入他的體內。心臟中的金絲瞬間沸騰,順著經脈快速蔓延至脊椎,原本至尊骨所在的位置傳來酥麻的癢意,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的骨形虛影正在緩緩變大,符文也愈發清晰。
就在這時,身後的岔路傳來青璃尖銳的嘶吼:“葉無塵!把重黎劍交出來!本公主饒你不死!”緊接著是葉無涯冰冷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神鼎感應到了至尊骨的氣息……你居然藏著本源!”
葉無塵回頭望去,隻見兩道身影正快速逼近:青璃穿著紫色宮裝,裙擺被火焰灼燒得破爛不堪,手中凝聚著濃鬱的妖力;葉無涯負手而立,胸口的青銅神鼎散發著金色光芒,鼎身符文瘋狂旋轉,顯然在鎖定他的位置。兩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將甬道的空氣都壓得凝滯。
“小黑,抓緊我。”葉無塵低聲說道,重黎劍在他手中緩緩舉起。劍身的暗金紋路與體內的金絲同時暴漲,甬道兩旁的壁畫突然發出刺目的金光,上麵的星圖與斷劍竟開始旋轉,與他身後的骨形虛影形成完美呼應。靈海境巔峰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掀起的氣浪將地麵的碎石都卷了起來。
“想走?沒那麼容易!”青璃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一道紫色妖火直取他的後心,火焰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顯然她為了追來,已經殺了不少墨淵布下的護衛。
葉無塵猛地轉身,重黎劍揮出的瞬間,體內的金絲突然爆發,順著劍身射出一道丈許長的金色劍氣。劍氣與妖火碰撞的刹那,甬道上方的夜明珠全部炸裂,金光與紫光交織成一片刺眼的光芒。在光芒的中心,葉無塵胸口的金色印記驟然亮起,一道完整的至尊骨虛影從他身後浮現,約莫半尺長,上麵的符文如同活過來般流轉不息。
“那是……至尊骨的本源虛影!”葉無涯的聲音中第一次出現了失態的震驚,他猛地催動神鼎,一道金色光柱射向光芒中心,“不可能!當年明明已經剝離乾淨了!”
光柱穿透光芒時,葉無塵早已拉著小黑衝進了甬道深處的暗門。暗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將葉無涯的怒吼與青璃的尖叫隔絕在外。葉無塵靠在門後大口喘氣,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脊椎處的癢意越來越強烈,心臟中的金絲正在與重黎劍形成穩定的共鳴,靈海深處甚至傳來了微弱的龍吟——那是至尊骨再生的征兆。
小黑趴在他腳邊,爪子摸著青銅環,聲音裡滿是興奮:“無塵哥哥,你的至尊骨快要長出來了!等完全再生,葉無涯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葉無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金絲已經隱入皮膚,隻留下淡淡的金光。他握緊重黎劍,劍身的嗡鳴如同戰鼓,在寂靜的密道中回蕩。十八年前被奪走的骨血,十八年的隱忍與逃亡,都將在至尊骨再生的那一刻,迎來徹底的逆轉。
而在暗門之外,葉無涯盯著地麵上殘留的金絲,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青璃咬牙切齒地踢著石壁,麵紗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貪婪的笑:“沒想到這小子藏著這麼大的秘密……等拿到重黎劍和至尊骨,中洲就沒人能擋得住我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朝著暗門發起攻擊,金色神鼎與紫色妖火交織在一起,將白玉甬道震得搖搖欲墜。
密道深處,葉無塵拉著小黑繼續前行。前方的黑暗中,隱約傳來水流的聲音,重黎劍的光芒越來越亮,仿佛在指引著他們,走向那個能讓至尊骨徹底再生的地方。而他胸口的金色印記,正隨著腳步的移動,緩緩跳動著,如同母親從未熄滅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