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孤燈映素帷,金針祛毒黛眉垂。
癡抱錯認檀郎影,羞避難承俠士癡。
銀杏無言空佇立,冰輪有恨總盈虧。
江湖路遠書難寄,獨倚危樓數雁回。
夜色如墨,寒意漸濃。一輪圓月高懸於漆黑的夜幕之上,四周星辰點點,猶如一幅巨大的黑綢上繡滿了細碎的銀珠。月華皎潔,清輝遍地,將天地間染上一層朦朧的銀白。
屋內燭火搖曳,龍瀟端著一隻青瓷小碗,小心翼翼地喂趙蕾蕊服藥。今日正是月圓之夜,趙蕾蕊體內寒毒隨時可能發作。王若離特意囑咐龍瀟守在此處,若有異狀,即刻通報。
龍瀟輕聲道:“趙姑娘,感覺如何?今夜月圓,寒毒若再發作,王前輩便會另尋他法,定要為你根治此疾。”
趙蕾蕊微微頷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多謝龍大哥連日照顧,王前輩醫術通神,我自是信得過。隻是……奇哥究竟去了何處?為何至今未歸?”
龍瀟心頭一緊,麵上卻強作鎮定:“唐兄正為前輩辦第三件事。你也知曉,前輩救人有個規矩,須得替他辦妥三件事。唐兄如今正在外奔波,想必不日便回。”
他口中這般說著,心中卻是七上八下。唐奇墜崖之事,王若離雖言其未死,但若讓趙蕾蕊得知真相,以她性情之剛烈,隻怕會立時尋了短見。龍瀟不敢冒險,隻得一再搪塞。
趙蕾蕊凝視著他,眸中憂色未減:“當真?那奇哥何時能回?”龍瀟避開她的目光,低聲道:“此事由前輩安排,快則十日半月,慢則一兩月。趙姑娘且寬心養病。”
趙蕾蕊輕歎一聲,將藥碗推開:“我喝完了,龍大哥請回吧。”龍瀟卻未起身,隻道:“我今夜需守在此處。前輩吩咐,月圓之夜寒毒最易發作,需有人照應。”
趙蕾蕊聞言一怔,臉上掠過一絲戒備。這些時日龍瀟日夜照料,她早已察覺其情意,此刻聽他執意留下,不由心生疑慮。龍瀟見她神色,立時明白其意,忙道:“姑娘莫要誤會,龍某雖非君子,卻也知禮義廉恥,絕不敢有半分逾越。”
趙蕾蕊聞言赧然,低聲道:“是我失言了,龍大哥莫怪。”龍瀟微微一笑:“原是我未說清楚。”趙蕾蕊望著他專注的神情,輕聲道:“龍大哥待我這般好,蕾蕊感激不儘。”
這話雖輕,卻如春風拂過龍瀟心田,他連日來的悉心照料,能得她這一句,已是足慰平生。即便她心中始終裝著唐奇,他也無怨無悔。
龍瀟柔聲道:“姑娘先歇息吧,我在此守夜。若寒毒發作,定會痛苦難當,養足精神才好應對。”趙蕾蕊點頭應下,緩緩躺下。龍瀟細心為她掖好被角,不多時,她便沉沉睡去。
燭光下,趙蕾蕊睡顏恬靜,柳眉微蹙,呼吸勻長如蘭。龍瀟坐在床畔,不覺看得出神。她雖在病中,容顏卻依舊清麗脫俗,宛如月下仙子。龍瀟心旌搖曳,一時竟難以自持。
忽然,一片濃雲遮住明月,屋內光華頓斂,隻餘星輝淡淡。天地間仿佛暗藏殺機,預示著什麼不祥之事。
便在此時,趙蕾蕊忽然蜷縮起身子,顫聲道:“好冷……好冷……”龍瀟急忙上前,見她雙目緊閉,秀眉緊鎖,渾身瑟瑟發抖,知是寒毒發作。他正要起身去請王若離,不料趙蕾蕊忽然從背後緊緊抱住他,顫聲道:“奇哥,彆走……我好冷……”
龍瀟渾身一僵,隻覺她雙臂冰冷如鐵,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他知她夢中將他錯認作唐奇,心中雖酸楚,卻不忍推開,隻柔聲道:“莫怕,我在這裡。”
趙蕾蕊將他抱得更緊,夢囈般道:“奇哥,你終於回來了……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我好冷,抱緊我……”聲音淒楚,令人心碎。
忽然,趙蕾蕊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抱著的竟是龍瀟,急忙鬆手,臉上飛起紅霞:“龍大哥,我……”龍瀟轉過身,見她羞窘難當,溫言道:“無妨,姑娘寒毒發作,我這就去請前輩。”
他快步出門,叩響王若離房門。王若離披衣而出,聽他說明情況,立時隨他趕往趙蕾蕊房中。
見趙蕾蕊裹著棉被仍顫抖不止,王若離伸手搭脈,片刻後竟朗聲大笑:“妙極!大功告成矣!”龍瀟與趙蕾蕊皆是一怔,齊聲問道:“前輩何出此言?”
王若離撚須笑道:“姑娘脈象已趨平穩,不似先前紊亂。這十餘日的調理已見成效,今夜寒毒發作乃是最後一次。待老夫以金針逼出餘毒,姑娘便可痊愈!”
趙蕾蕊又驚又喜:“前輩此言當真?”王若離正色道:“自然不假。隻是這金針逼毒極為痛苦,姑娘需忍耐片刻。”趙蕾蕊毅然道:“隻要能祛除寒毒,再大的苦楚我也受得!”
龍瀟聞言既喜且憂,喜的是她終於可以擺脫寒毒折磨,憂的是她要承受這般痛苦。王若離命他取來針盒,龍瀟不敢耽擱,匆匆取來。
王若離取出金針,手法如電,接連刺入趙蕾蕊數處大穴。趙蕾蕊緊咬朱唇,額上冷汗涔涔,卻始終未發一聲。龍瀟在旁看得心痛如絞,恨不能代她受苦。
半個時辰後,趙蕾蕊忽然張口吐出數口黑血。王若離輕拍其背,直至再無黑血嘔出,方笑道:“毒素已清,大功告成!”趙蕾蕊蒼白的臉上終於現出血色,想到從此可與唐奇長相廝守,不由喜極而泣。
王若離收起金針,道:“既已祛毒,先前藥方便不再適用。老夫另開一方,還要勞煩龍少俠照料。”趙蕾蕊抬眼望向龍瀟,四目相對,二人皆迅速移開目光,氣氛微妙。
王若離囑咐趙蕾蕊好生休息,便與龍瀟退出房間。屋內重歸寂靜,隻餘趙蕾蕊獨對孤燈。
她望著屋頂出神,心緒如潮:奇哥,我的寒毒已愈,你可知道?我們終於可以長相廝守了……龍大哥待我極好,可我心中唯有你一人,再容不下其他人……
月光透過窗欞,輕柔地灑在她臉上。她漸漸沉入夢鄉,夢中正與唐奇在花穀中追逐嬉戲……
夜色漸深,月已西斜。
此後十餘日,趙蕾蕊身體日漸康複,她對王若離感激不儘,對龍瀟也是心懷感激,然而這份感激終究無法轉化為情意。每當問起唐奇下落,王若離總是支吾以對,龍瀟更是閃爍其詞,這讓她心中不安日益加劇。
這夜,她獨坐窗前,望著天邊殘月。月缺人未圓,更添愁緒。
古道初遇、深穀練劍、茶亭激鬥……往事曆曆在目。雖隻兩月時光,卻仿佛經曆了幾度輪回。山穀中的朝夕相伴,花叢間的笑語嫣然,茶亭裡的生死相護,每一個片段都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可如今唐奇身在何方?是生是死?何時能歸?這些問題日夜煎熬著她,讓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窗外銀杏樹影婆娑,宛如一位滄桑老者。趙蕾蕊多麼希望這棵不會說話的樹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唐奇,可樹終究是樹,永遠不能替代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
越想越是傷心,淚珠不覺滑落。正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叩門聲。趙蕾蕊急忙拭淚開門,滿心期盼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料站在門外的卻是王若離。
她臉上歡喜瞬間化為失望,轉身不語。王若離歎道:“趙姑娘何必如此憂心?老夫以醫仙之名擔保,唐少俠定會平安歸來。”
趙蕾蕊恨恨道:“你總說過幾日便回,可如今一月已過,奇哥音訊全無!他究竟去辦何事?為何遲遲不歸?”
王若離搖頭道:“此事乃老夫與唐少俠之約,姑娘不必多問。總之唐少俠絕不會有事,姑娘放心便是。”
趙蕾蕊猛然轉身,眼中淚光閃爍,有相思之痛,相見之難,更有無儘的無奈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