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很輕,卻仿佛有千鈞之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在胸腔裡打著顫,帶著血腥味和冰冷的絕望。然後,她緩緩地,展開了那封信。
工整的、甚至有些刻板的字跡,躍入眼簾。不是打印體,是手寫的。字跡算不上漂亮,但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用力透紙背,仿佛每個字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韓女士:”
陌生的稱呼,恭敬到近乎疏離的開頭。
她的目光急速下移,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那些黑色的字跡,像一枚枚冰冷的釘子,狠狠鑿進她的眼睛裡,鑿進她驟然停止跳動的心臟裡。
“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我不知該如何道歉。任何語言在此刻都蒼白無力。我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利用您的醉酒和誤認,做出了禽獸不如的行為。我沒有任何借口……”
“我叫羅梓,是‘快送’平台的外賣員,工號XT1087。我的手機號是138xxxx5793,身份證號是xxxxxx19980612xxxx。我住在老城區柳樹巷37號403室。如果您決定報警,這些信息應該能幫助警方找到我。我會在原地等待,不會逃跑。”
“我知道這些話毫無意義,但我還是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對您造成的傷害,對不起辜負了您的信任,對不起玷汙了您的家。我不求您的原諒,那太奢侈。我隻希望您能知道,我會承擔一切責任,無論法律給予什麼樣的懲罰。”
“在您醒來之前,我會離開。但我不會逃走。我會回到我的住處,等您的決定。如果您選擇不報警,我保證從今往後絕不會出現在您麵前,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昨晚的事。如果您選擇報警,我會如實向警方陳述一切,絕不抵賴。”
“再次致上我最深的歉意。我是個罪人,不配得到任何寬恕。”
“羅梓
即日”
信很短。韓曉卻像是看了整整一個世紀。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視網膜上,燙在她的靈魂上。每一個句子,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剜進她的心口。
羅梓。外賣員。利用醉酒。誤認。禽獸不如。道歉。報警。原地等待。罪人。
這些詞彙,這些句子,組合在一起,拚湊出一個讓她渾身血液都凍結的事實。
不是夢。
那些零碎的、模糊的、帶著灼熱溫度和不舒服觸感的記憶片段,不是酒精催生出的荒誕夢境。
是真的。
一個陌生的、名叫羅梓的外賣員,在她醉酒不省人事、甚至可能將他錯認成“阿哲”的時候……侵犯了她。
“嗬……”
一聲極度壓抑的、仿佛從撕裂的肺葉中擠出來的抽氣聲,在死一般寂靜的房間裡響起。韓曉死死地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絲毫無法抵消心臟處傳來的、滅頂般的劇痛和冰冷。
信紙在她手中劇烈地顫抖,發出簌簌的輕響,像秋風中的落葉。
她猛地抬起頭,原本因宿醉而顯得有些浮腫、殘留著妝痕的臉上,此刻血色儘褪,慘白如紙。隻有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瞪得極大,瞳孔收縮如針尖,裡麵翻湧著驚濤駭浪——是難以置信的震驚,是被侵犯後本能的恐懼,是滔天的怒火,是刻骨的屈辱,是毀滅一切的瘋狂……種種情緒激烈碰撞,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儘。
“啊——!!!”
一聲淒厲的、完全不似人聲的尖叫,終於衝破了緊閉的牙關和壓抑的喉嚨,如同受傷瀕死的野獸,驟然在這奢華而寂靜的臥室裡爆發出來!尖叫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無儘的痛苦、憤怒和絕望,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撞擊,久久不散。
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中的信紙狠狠扔了出去!單薄的紙張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力的弧線,飄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晨曦依舊溫柔地透過紗簾,灑下滿室微光。但這光,此刻落在韓曉眼中,卻冰冷刺骨,如同無數把利刃,將她赤身裸體地釘在這殘酷的、令人作嘔的現實中。
她顫抖著,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指甲深深陷進手臂的皮肉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種被徹底玷汙、撕碎的劇痛,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席卷了每一寸神經。
眼淚,大顆大顆地,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砸在嶄新的、潔白的床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絕望的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