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這個“完美”方案在她腦中愈發清晰、冰冷的理智即將完全占據上風時——
“咕……”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來自胃部的鳴響,在過分安靜的書房裡突兀地響起。
韓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是那碗粥。那碗一個多小時前,她帶著複雜心緒喝下的、簡陋的白粥,早已消化殆儘。空腹帶來的微弱灼燒感和空虛感,提醒著她從昨夜到今晨,除了那碗粥,她粒米未進。宿醉和劇烈情緒消耗了大量能量,身體在發出抗議。
而隨著這生理性的微弱抗議一同泛起的,竟是那碗粥滑過食道時,那溫潤的、略帶米香的、樸素的……舒適感。
以及,那個男人在昏暗廚房裡,可能笨拙地淘米、看著火候、小心翼翼將粥盛出的模糊畫麵。
“啪!”
韓曉猛地將平板電腦反扣在寬大的紅木書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她像是要甩掉什麼臟東西一樣,迅速站起身,動作有些倉促,甚至帶倒了高背椅。椅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
她不能再待在這個空間裡!不能再被這些毫無意義的、軟弱的聯想乾擾!
她需要離開這裡。立刻。馬上去公司。用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永無止境的會議、勾心鬥角的談判,來填充每一秒,塞滿大腦,擠走所有不該有的雜念和莫名其妙的“沉默”!
她幾乎是有些狼狽地抓起桌上的手包和車鑰匙,快步走向書房門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急促而清晰的“叩叩”聲,在空曠的彆墅裡回蕩,試圖驅散那令人心煩的寂靜。
經過客廳時,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瞬。目光掃過被粗略收拾過的茶幾,歸攏在角落的酒瓶,光潔如新的地板(除了玄關處那雙早已乾涸的泥鞋印)……一切都指向那個男人“善後”的痕跡。也指向他昨夜確實在這裡,存在過,施暴過,也……“收拾”過。
然後,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玄關角落裡,那個紮得緊緊的黑色垃圾袋上。
裡麵是染血的床單。最直接的罪證,也是昨夜那場暴行最恥辱的見證。他把它打包好,留在這裡。是留給警方,還是留給她處理?
她盯著那個袋子,看了足足有十秒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風雲變幻,最終沉澱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然後,她移開目光,沒有絲毫停留,也沒有去碰那個袋子,徑直走向大門。
手指按在門禁麵板上,複雜的密碼鎖發出輕微的電子音,厚重的雕花木門應聲而開。門外,清晨的陽光已經完全驅散了夜的陰霾,花園裡草木蔥蘢,空氣清新,帶著暴雨洗滌後的透徹。她的那輛啞光黑色的邁巴赫靜靜停在門廊下,像一頭蟄伏的猛獸。
一切都乾淨、明亮、秩序井然。與門內那個發生過肮臟秘密、彌漫著複雜氣息的世界,仿佛截然割裂。
韓曉深吸了一口室外清冷的空氣,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下台階。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坐進駕駛室,關上車門。頂級隔音將外界的一切聲響隔絕,車內隻剩下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引擎啟動時低沉的嗡鳴。奢華的真皮座椅包裹著身體,車載香氛係統散發出她慣用的、清冷疏離的雪鬆香氣。
她係好安全帶,戴上墨鏡。深色的鏡片遮住了她眼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隻留下一張精致、冰冷、無懈可擊的側臉。
車子平穩地滑出彆墅大門,駛上通往市區的盤山公路。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
那個叫羅梓的男人,他的臉,他的信息,他母親的病曆,那個“完美”的控製方案……如同精密編寫的代碼,在她腦海中冷靜地運行、推演。
而那碗粥的溫度,那張紙條上潦草的字跡,以及看到它們時,那漫長而紛亂的沉默……
被她強行壓縮,加密,拖入意識最底層的某個角落,貼上“無關情緒乾擾”的標簽,然後,徹底鎖死。
現在,她是韓曉總裁。要去打一場必須贏的戰爭。
至於那個獵物,和他的命運……
她的手指,在包裹著高級Nappa皮革的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節奏穩定,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韻律。
遊戲,才剛剛開始。而她,已經拿到了製定規則的那支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