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喰主!”
安樂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
喰主是槐序前世的玩家綽號。
雲樓城的人稱他為喰主,因他喜歡烹飪異族,生冷不忌,什麼都吃,經常把仇人全家烹製成一桌菜,強行逼迫著仇人吃下去,還要使用酷刑來折磨人的心靈與肉體。
伴隨他的重生和‘從良’,這個綽號理應隻有他自己記得,不會有旁人知曉。
可現在卻有人當麵叫他喰主。
說出這個名字的人還是安樂,前世和他有不死不休的仇恨,彼此折磨,甚至互相掏過心窩子的赤鳴之主。
難道她也帶著記憶重生?
那如今她的這般做派,是試探,還是刻意的演技,故意裝成娘們來戲耍他?
不,以他對赤鳴之主的了解,如果她真的帶著記憶重生,在燼宗就會不顧一切的想殺他,試圖把萬惡之源扼殺在搖籃。
不存在認錯人的情況,也不會顧忌時間或地點,隻要見到他,就會來殺他。
他們之間的仇恨就是如此的可靠。
可是她非但沒有動手,反而興致勃勃的過來搭話,宣傳自家的糕點鋪子,之後又像個軟弱的女孩一樣糾結於一點人情,嘗試報答他。
還有所謂‘換位思考’的騷擾式發言。
這種話,以赤鳴之主的性格絕不可能會說。
讓她對喰主,對殺死父母的仇人,溫柔的說這種話,對她來說恐怕比承受酷刑還難受。
所以,是因為那把槍?
槐序盯著女孩手裡的槍,隱約有幾個猜測,但受限於物質條件無法確定。
她本人應該沒有重生,有問題的隻是武器。
否則他現在一定會被赤鳴之主掐著脖子按在地上,而不是安穩的坐著吃飯。
安樂坐在桌對麵,手肘撐著桌麵,左手托腮,白皙嬌小的右手拿著槍,槍口朝上,像是把玩漂亮的新玩具。
她還在絮絮叨叨的講著自己的看法:
“喰主這個名字是有點奇怪,不過我覺得還好吧,畢竟是槍的名字而不是人的綽號,槍叫這個名字應該還算正常——將生命當作餐食的槍,聽起來很酷。”
“如果是人用這個綽號,聽起來就像美食家,很愛吃……”
槐序黑著臉站起來。
豆漿還剩半碗沒喝,一盤包子剛吃掉半個,叫來小二就結賬,付了錢拿著‘赤鳴’就走。
喰主是他獨有的綽號。
卻被安樂當作槍的名字,拿在手裡不停的喊。
而他卻又拿著赤鳴,這把槍本該是她的隨身武器。
就好像特彆親密的人彼此交換重要的信物和綽號。
該死,他們可是宿敵!
即便那些事已經不存在,她的父母仍然健康的活著。
可是他還記得前世彼此廝殺的情景,心臟在手中搏動的溫熱觸感,胸膛空蕩蕩的虛無,被血汙和恨意覆蓋的殘酷表情和麵前這個傻乎乎的‘少女’般的臉蛋重合……
太怪了。
一想到這家夥毫不知情,他還沒辦法仔細的解釋,就覺得非常彆扭。
還是離這家夥稍遠一些吧,反正隻要她活著就沒問題。
他的目標是安樂的姐姐。
至於補償和照顧這家夥,不過是在完成和她姐姐做出的承諾,順帶做的事情。
“誒,不吃了嗎?”安樂頗為可惜的看著剩的包子。
她家裡一向節儉,不允許浪費食物,盤裡還有好幾個包子連動都沒動,看著怪可惜。
而且這家店很有名,包子皮薄餡大,用料新鮮,三鮮包子的味道更是一絕,就是價格很貴,她平常都舍不得吃。
很想拿一個。
但那是槐序吃過的包子。
兩人不夠熟悉,她也不好意思拿,隻能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小二把剩飯收走。
槐序收回觀察她的目光。
他就是想看安樂的這種表情。
明明聞起來很香很想吃,但受限於某種條件卻吃不了。
如果是赤鳴之主,一定會把滿桌的菜都給掀翻,一句話也不多說,提著槍就來殺他。
但安樂沒有。
這就是她們的區彆。
……短時間內應該不需要擔心半夜睡醒發現床頭有個瘋女人拿槍抵著他的腦袋,要求他懺悔。
以防萬一,還是離她稍微遠點吧。
兩人沿福祿壽大道直走,回到燼宗。
燼宗轉成公司模式後,非但沒有削減弟子的待遇,反而把福利提高很多。
哪怕是地位相當於古代宗門雜役弟子的初級信使,在外界眼裡也是一份非常體麵和優渥的工作。
上崗之前會按照季節發兩套工作製服,每隔幾個月再按照季節發新的製服。
每套衣服用的料子都不錯,未經鍛煉的普通人拿刀劍全力揮砍也切不開。
設計方麵據說是由宗主玄妙子提供初版樣式,再請西洋和九州的裁縫大師根據實際使用體驗來進行多次修改後的完成版。
兼顧九州傳統的美學和現代化的風格,並且設計的極為實用。
以玄色為主色調,點綴金、紅等色的紋飾和細節,比起物流員工,更像是現代化的宗門服飾。
有些初級信使哪怕不在工作時間,也會穿著這套製服。
這是他們家裡最好的衣服,穿著舒服還能凸顯自己的身份——擁有體麵工作和優渥薪酬的灰燼物流成員。
安樂抱著新的女款製服,一直在傻樂:“真的誒,我成功了!我真的進來了!”
“……有那麼高興嗎?”見慣大場麵的槐序並沒有什麼感覺。
“當然啦!”
安樂笑嘻嘻的說:“雲樓本地的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灰燼信使,不論是圖謀工作的福利薪酬,還是考慮個人修行的問題,灰燼物流都是最好的頂級大公司。”
“在一百多年前的災劫以前,燼宗可是叫道宗,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大宗門!”
“……初級信使不算正式弟子。”
槐序提醒她:“隻能算雜役,無法學習核心的法術和修行法,而且乾的主要是物流運輸,送貨、送郵件,還有一些瑣碎的工作。”
“也就一般般吧。”
安樂一副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
薪酬不錯,福利很好,工作時間不算長,工作強度不高,而且還特彆穩定的工作——這不是夢裡才有的好工作嗎?
而且還有上升渠道,包教學。
彆說雲樓本地人,就連九州本土都有不少人渡海跑過來找工作,西洋人都要過來搶名額。
能搶到一個名額,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至於九州傳統的考公大道?
那是人生終極追求,不是階段性目標。
不過,一想到槐序可能在脫離囚禁後,隻用很短的時間就還掉父親積累的債務,自主學習達到足以輕鬆通過燼宗入門考試的水平。
對於這種天才而言,恐怕真的也就是一般般了。
“這就是天才的特權嗎?”安樂感慨。
“……隻是很普通的選擇吧。”
槐序心想:‘前世進入灰燼物流的玩家也不少,沒聽說找個工作還要多難。’
‘又不是現實的畢業生。’
他轉念一想,對於安樂這種雲樓的本土人來說,考進灰燼物流可能還真就是相當於無學曆裸考進大廠,而且還是沒有額外加班,上升渠道穩定,福利待遇優渥的大公司。
那確實很值得高興了。
祖墳不止是冒青煙,恐怕得燒起來。
領完製服,他們需要聽一段崗前培訓的講話。
大部分內容都沒什麼營養,屬於九州慣例性的灌雞湯。
值得注意的隻有一些規矩和福利方麵的消息。
比如看病減免醫藥費,物美價廉的食堂,每周都會有宗門前輩傳授修行經驗。
然後是一些燼宗的文化,在某些方麵仍然是遵古訓,要求成員和諧友愛,協力發展……
以槐序的觀點來看,灰燼物流根本就不像西洋公司,更像學習公司模式,完成半世俗化的宗門。
主要目的不是彙聚資源為宗主玄妙子賺錢。
而是通過半世俗化確保傳承的延續,讓弟子們更適應時代的變化,生活條件變得優渥。
即便是最外圍的雜役弟子,也能從燼宗的模式裡獲利,得到改變人生的機會。
同時改製成公司的一些宗門,要麼是學的太像西洋公司,過度壓榨下層員工,要麼是沒有理解公司模式的運作原理,變成披著公司之名的迂腐落後的古代宗門。
燼宗從宗門變為灰燼公司的變革,恰到好處。
不愧是玄妙子。
對他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
畢竟他也是燼宗的成員,大部分福利都能正常享受。
不像黑暗法術界,大夥一個比一個不當人,奉行的還是原始的弱肉強食法則。
宣講結束後,就開始根據入門成績分組。
槐序和安樂作為成績最高的兩人,自然被分到同一組,由一位即將晉升成為灰燼信使的資深中級信使來帶隊。
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同一組還有個戴眼鏡的結巴姑娘,一個家裡在九州賣藥的壯漢,一個西洋來的異族,長著狼耳朵。
帶隊的前輩剛完成一次任務,正在回公司的路上,他們幾個人就在大廳裡找了個地方歇著。
槐序獨自找個角落的椅子坐下,安樂跟著坐他旁邊,中間隔著一個位置。
同組壯漢摸著光頭,看看妝容精致的紅發女孩,又看看麵黃肌瘦的槐序,突然氣勢洶洶的大步走來,站在兩人麵前。
“有事?”槐序抬抬眼皮。
壯漢盯著他,大聲說:“當然有事!”
“俺媽說,讓我一定要和同門打好關係,多交朋友,這是俺的見麵禮,請你們收下!”
他摸出幾個小瓷瓶,給同組的四個人,每個人都強塞一瓶,氣勢就像在搶劫。
槐序剛準備拔槍,被這一手弄的有點發愣。
前世有人以這種架勢過來,八成是要找麻煩。
本來還以為是來挑釁,看到掏東西以為是暗器,聽語氣像是在搶劫——結果是給朋友費?!
槐序擰開木塞子朝瓶內瞥了一眼。
培元丹,成色不錯。
這類丹藥一般用於調理氣血,固本培元,具有祛除體內雜質、疏通經絡的功效,屬於修行初期的幾種效果較好的輔助丹藥之一。
無論是修行還是不修行,都能服用培元丹。
在近些年,西洋那邊也特彆喜歡這種丹藥,銷路很廣,舊式貴族、伊甸教會的教職人員、還有一些民間公司的老板,都特彆愛吃,連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
隨手掏出來幾瓶拿著送人,而且家裡還是‘賣藥的’,恐怕頗有家資啊。
這種人不留在九州考公,跑到燼宗乾嘛?
前世也沒什麼印象。
“不能不拿啊!”他中氣十足的大聲說:“俺叫呂景,俺媽說了,在家靠父母同鄉,出門在外靠朋友——所以朋友越多越好!”
槐序恍然,一說名字他倒是認出來這是誰。
前世在龍庭他也見過此人,隻不過形象差距太大,所以第一眼沒認出來。
現在一聽名字。
這不是河東呂氏的家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