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閣。
一行人在遲羽的帶領下驗證身份,走進書閣內部。
大廳人數不少,各個書架前基本都有人。
大多都是初級信使在挑選修行法和戲法,交談的聲音小而細碎。
一尊尊青銅爐安置在各處,升起淡白煙氣,香味類似薄荷,平燥火,安心神。
仰頭看,穹頂高懸一輪黑色大星,環繞‘星環’般的結構,灑落灰色碎屑,環形的塔狀結構分成數層,每層都擺有一排排書架,堆積著玉簡和紙書。
呂景走近一座書架,踮起腳伸伸胳膊,他這樣的大高個,手指竟然最多碰到書架的四分之一,摸不到頂端。
“好高的架子,俺媽果然沒騙俺,燼宗的藏書比俺老家的學府還多。”
“道,道宗,一百多年前,第一,一,宗門,很厲害。”
“God!”
“槐序槐序,你看頭頂,好漂亮的星星。”
“兩……你彆拉我袖子!”
遲羽走在隊伍末尾,和幾人隔開幾步距離,看著幾人鬨騰,猶豫要不要出聲提醒他們安靜一點。
她還沒開口,幾人就默契的閉上嘴,抬頭往上看。
千機真人一席寬鬆的黑袍,背著手緩步從穹頂一步步憑空走下,仿佛踩踏著無形的階梯,步伐看似不快,每一步卻能跨越不短的距離。
數層書閣驟然一靜,細碎的聲音消失一瞬,所有人都向一人投去敬畏和憧憬的目光。
坊間傳聞之中,不少‘主人公’的終點也不過是九州修行體係的【大師】,哪怕是幻想,這也是大多數人正常修行所能抵達的極限。
【真人】往往是背景板裡的高人,傳說般的人物。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當麵見到一位真人。
之前麵試能見到千機真人一麵,便已是莫大的幸運,沒想到在這書閣挑選修行法,竟然又能看見真人出現。
千機真人卻並未發言,隻是朝著女兒遲羽的方向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一息之間,他又回到書閣的頂端,身影沒入黑色大星,消失無蹤。
眾人卻能感覺到,穹頂仍有一道目光垂落,監察整座書閣。
“他說了什麼?”槐序突然問遲羽。
遲羽詫異,不知道槐序為何知曉千機真人剛剛悄然傳音過。
在外人眼裡,那應當隻是尋常的一個眼神。
倒也沒說什麼,不過是父親慣例性的問候幾句,解釋出現在書閣而不是人事部的原因,又囑咐她要嘗試交朋友。
如有需要,隨時能喊他幫忙。
但她的性子,實在做不到把父親絮絮叨叨的原話與外人訴說。
千機真人性子‘隨和’,待人過於溫和的名聲早已在外有所傳揚,有些人甚至因此輕視他。
遲羽認為還是為父親保留一些威嚴比較好。
她輕聲說:“師弟歸鄉,真人在此暫代職務。”
槐序輕聲發笑,卻不解釋原因,徑直走進大廳內。
什麼歸鄉暫代職務。
哪有人天天到處頂班?
千機分明是想看望女兒,卻又顧及她的性格太脆弱。
擔憂直接出麵交談會被眾人關注,讓她為難,所以才會突然下來,又突然離去。
“在笑什麼?”安樂湊過來,好奇的發問。
“乳燕歸巢。”
安樂抿著嘴唇,淡金眼眸瞬間瞪大,看看槐序,又看看遲羽,臉蛋憋得通紅。
在這裡笑出來不太禮貌。
老實人呂景撓撓頭,“啥意思?俺聽不懂啊。”
遲羽目光幽怨地看著槐序,又抬頭看著穹頂,黑色大星閃爍幾下,星環震顫,仿佛有人因此發笑。
她的種族本就和鳥有關。
這是把她比作小鳥回歸溫暖的巢穴,老父親千機真人張開羽翼過來關懷,卻又擔心弄傷脆弱的小小鳥,隻能遠遠的看著。
好在她並未失態。
外人眼裡,遲羽是個標致的冷美人,火紅的發色與瞳色並未如安樂那般給人活躍熱情的感覺,反而天然有一種孤高的氣質,宛如林中獨木棲居之鳥,萬般繁華與其無關。
此刻她正以鋒利的像是刀刃般的目光刺向槐序,不留分毫情麵。
看不出其實是在哀怨。
“講解一下?”槐序隨手一指。
遲羽下意識摸向衣兜,裡麵是熬夜預先寫好的‘交流稿’,用於給幾個後輩們講解初級信使的福利和各方麵的規矩。
反複修繕幾遍,又請父親看過,避免因她的個人用詞習慣導致出現某些誤會。
可是槐序怎麼知道她帶了稿子?
遲羽盯著他,槐序回以平靜的注視,沒有任何的異常,仿佛剛剛手指的方向隻是巧合。
她隻好放棄詢問。
隻當是意外。
帶著幾人找到一個不會乾擾他人的角落,遲羽便開始講解初級信使挑選修行法的規則。
修行法以修行難度和修行上限來劃分。
以修行上限來分,由低到高為凡俗、標準、精銳、大師、真人、天人,一部分修行法隻能抵達某個級彆,就失去後續內容。
每級再以修行難度和修行效果區分出天地玄黃四等。
黃級修行效果最差,內容粗淺,但學習難度一般較低,適合初入門的修行者學習和參考。
天級修行效果最好,但難度極高,光是想要看懂內容就足以攔下大部分人,正式修行的難度更是非常人可以想象,如果沒有足夠的底蘊積累,非天賦異稟不可修習。
也不乏一部分難度奇高,修行效果又很爛的修行法。
但這類法門一般會有提示,僅用於充作參考,不推薦修煉。
剛入門的初級信使隻能選擇凡俗~標準級的黃級修行法,以粗淺的內容來入門,避免好高騖遠,選擇超出天賦上限的修行法硬練,導致走火入魔。
在選擇修行法之後,便可以定期前往燼宗內部的學堂聽課,學習修行相關的基礎知識,授課老師會適時解答一部分疑問,幾位真人偶爾也會輪流降下化身講課。
同時遲羽又以雲樓四坊幫派裡的武夫舉例,闡明幾種主流修行之路的不同。
市井江湖多是武夫,錘煉體魄,修習‘戰技’(武功、武技),將法力熔煉於血肉之中,提升體魄強度,但往往修行之法較為粗淺,精銳便是拔尖,大師就極為少見,真人基本隻存在於傳說。
之前所見的赤蛇,便是精銳,是西坊催債人的招牌人物。
此類武夫通常不得長生,往往一身實力在年輕時最強,等到年老便會麵臨氣血衰敗的問題,實力逐漸下滑。
優點是成型速度快,天賦需求相對低一些。
但相比較其他的正統修行,缺點和短板更為明顯,瑜不掩瑕。
軍中走的路子與市井江湖的武夫相似,但修法更加高明。
同樣是修體,軍中乃是以諸法改易人之體質,拔擢性命,不似江湖武夫那般空有其形,不得正理。
以軍中之法修行至後期,往往隻有外表像人,內裡早已超脫人身桎梏,性命頑固勝過金石之存續。
許多江湖武夫進無寸進,便會試試投軍求一個前程。
“軍中退役的士卒不少,相關的修法沒有流出去過嗎?”安樂提出一個問題。
她自幼看話本故事,裡頭總說正法難求。
市井江湖的武夫們練的總是些粗淺的功夫,一些人還要為某某秘籍打生打死。
反觀學府、宗門和軍中,高明的修法似乎人手一本,其中的人隻會受困於天賦而難以修行,從沒有憂愁過能不能得到好的修行法。
很奇怪的現象。
但是問詢長輩,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自身沒‘文化’,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因為【法鎖】。”遲羽解釋道。
過去也有人動過心思,想在外界獲取或泄露學府、宗門或軍中的修行法和法術,但很少有人成功。
原因便是【法鎖】的存在。
所謂【法鎖】,是由高人直接對知識本身設下的【鎖】,不會對修行者有任何危害,隻會阻止修行者隨意泄露受鎖的內容。
唯有得授資格者,方能如常修習。
燼宗也有相似的規矩,地級以上或精銳以上的修行法,道術,得授時都會有一重宗主玄妙子設下的【法鎖】。
談到軍中,遲羽又提及一樁近日的消息——雲樓的軍中有人得到賞識,賜姓‘史’,以諸多寶藥洗練肉身,有望成就真人。
說過常見的江湖武夫和軍中老卒,她又談到法修。
法修將法力彙聚於丹田開辟氣海,用於施展諸多法術,肉身並不如軍中練法那樣強橫,但勝在手段繁多,上限更高,且一部分天賦異稟者可以兼修肉體。
現今的宗門和學府大多都是走這條路子。
不少坊間奇聞與九州誌怪故事的神仙高人,大多都是法修。
還有一些上求諸靈眾神的祭司,西洋神術,民間家學,專修某道的‘劍’‘符’‘器’,亦或者是‘妖’‘邪’,鄙視鏈底層的‘鬼修’,遲羽都是粗略提過,沒有細講。
世上修法無數。
若要細講,三言兩語實在難以概括,隻需講出主流的幾種,讓人可以大致知悉就好。
其他的以後可以在學堂裡再聽。
“誒,是慧慧嗎?”
遲羽剛講完一段,有個年輕的大眼睛姑娘走過來,朝著隊伍的眼鏡妹子打招呼。
槐序這才想起來人家有名字,叫楚慧慧。
他之前一直都是習慣性將不重要的人當成空氣,不會費心去記憶名字——這個習慣主要來源於前世,日常宰掉的人太多,實在沒心情記著一些小卒子。
赤鳴還因此被氣的流下血淚。
大眼睛姑娘是個中級信使,算是楚慧慧的親戚,早就聽說她成功加入燼宗,卻一直沒有時間過來問候,沒想到今天正好偶遇。
征詢遲羽的同意後,新來的中級信使就和楚慧慧寒暄幾句,順便和槐序幾人交流交流。
主要是作為前輩向幾人訴苦,提醒一些注意事項。
“修行難啊。”
她歎著氣:“正式開始修行之前,很多人——包括我,都幻想過一步直接修行天級功法,成為最年輕的大師,坊間故事的主人公。”
“可是實際上手以後才發現,連最粗淺的黃級功法都不能完全看懂,還得去學堂聽課,找前輩指點,然後才敢小心翼翼的開始第一次正式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