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暉照著少年的臉龐,人前的冷漠稍稍鬆懈,顯出幾分柔和,他眸光低斂,紅瞳凝視著長街,隔一會又回過神瞧瞧手邊的蛋糕,心情似乎也變得不錯。
槐序握住鑰匙,準備發動車子,餘光卻瞥見一個眼熟的身影。
櫥窗前站著一個女孩,黃昏的暮色襯得她身形單薄,孤獨的像是一隻離群的紅色小鳥。她微微低頭,眸子似乎在凝視著某處——那裡原本應該擺有什麼東西。
是遲羽。
“不好意思,已經賣完了。”
店員歉意的說:“最後一個剛賣出去。”
遲羽沒聽見她在說什麼,隻是呆呆的凝視著空蕩蕩的櫃台,又抬頭看看天氣——今天晴朗無雲,月亮已從東方升起,黃昏的餘暉暗淡了,幾顆亮閃閃的星星掛在天上。
不是雨天。
不適合去海邊,更不適合去哭泣。
沒有雨水的話,眼淚會被人看見。
她已經21歲,是獨當一麵的中級信使,年紀輕輕就成為‘精銳’,大師有望,甚至近期還帶著幾個後輩,擔任著‘老師’式的角色。
她已經變成曾經憧憬的前輩了。
所以,不可以哭。
哪怕今天是她們的忌日。
前輩臨死前說過,不要在她們的忌日裡哭泣。
因為前輩覺得,她哭起來會很難看。
但是,喜歡吃的東西賣光了。
今天經曆的一切都很不順利。
熬夜寫出的稿子沒能講完,糾紛未能調解,好意勸解也變成誤人子弟……
後輩們打成一片,而她卻隻能在旁邊看著,前輩式的可靠形象始終沒有樹立起來。
永遠在狀況之外。
連說話都經常被人打斷。
本來想著先去祭奠朋友,卻在墳地碰見朋友的妹妹也來祭奠逝者。
那個孩子恨她,質問她為何當初死的不是她。
墳地的氣氛冷的像是當初那個晴朗的白日,午後的陽光如血一樣妖冶。
她挑著臨近黃昏的時間過去,也存著幾分僥幸,想著在這個時間興許不會像往年一樣碰見那個孩子——但她發現,對方一整天都會在那裡等待著。
那個孩子在早上過來,呆上一整天,到臨近黃昏也不會離去,長久的凝視冰冷的石頭,好像一個失鄉的亡魂。
想要在這一天的忌日裡避開對方,完全是癡心妄想。
她隻能在那種詭異的氛圍裡完成屬於自己的祭奠,然後逃一樣的離開。
本想通過吃點東西來排解一點憂傷,就來到最熟悉的甜品店。
最喜歡的蛋糕卻恰好賣完。
她隻能望著空蕩蕩的櫃台,一時有些發愣。
……今天為什麼不是雨天?
“您,要不要看看其他的店?”
店員隻覺得這位冷美人實在不好相處,從過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
以前都是買了東西就走,這次恰好賣完了,她卻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該不會要找麻煩吧?
遲羽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轉過身,孤獨地走向長街的一側。
火紅的眸子仿佛木炭燃儘前的最後一點餘光,眺望著即將落下的太陽,意外瞥見路邊還有一輛車子停著。
她沒有在意,就這樣孤單的走著。
黃昏暮色,一人獨行。
車子發動起來,發出惱人的喇叭聲,毫無顧忌的從她身邊開過去,打開的車窗裡丟出個什麼東西。
遲羽下意識用法術接住,讓那個東西穩穩當當的懸停在半空,朝車內看了一眼,意外瞥見一雙熟悉的,冷漠又孤僻的紅色眼瞳,少年非常討厭的盯著她。
“槐序?”她既驚訝又哀傷,第一反應是去摸眼角,確認有沒有淚水。
但槐序並沒有理會她。
少年冷漠的眼神一閃而逝,車子毫無停留的向前,仿佛他隻是隨手丟個垃圾。
車子開遠了。
遲羽呆呆地看著越來越遠的黑色車子,很快就連車燈發出的光線也望不見。
那輛車肆意的疾馳,拍著喇叭,卻又沒有碰到過任何行人,靈活的像是一條魚。
魚遊進孤獨的黑夜裡。
水果蛋糕穩穩當當的飄在半空,一點點落到她的手上,發冷的指尖觸碰盒子,還能感受到幾分溫暖,心與眼都在酸澀。
對視的瞬間,遲羽便察覺槐序的眼神透著疲憊和隱約的哀傷——蛋糕應是他慰籍心靈的晚餐。
可是,他卻以冷漠的態度,討厭的盯著她,把自己的晚餐讓出來,讓出一份溫暖。
她抬頭,長街卻不見少年的影子。
那個被她單方麵認為與自己很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少年,他在黃昏駕車獨自遠去,不給人留下任何感謝他的機會。
如果追上去,他大概也會說:‘自作多情,什麼蛋糕?我不想吃了,隨手丟個垃圾而已!’
一如既往的不坦率。
黃昏已儘,黑夜吞沒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星光閃爍著,看不見雲彩,一輪殘月高懸於天際,雨天並未到來。
遲羽邁步向前。
提著甜甜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