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極慢。
像昨夜的雲不願散開。
荒地一片灰白。
草濕得厲害,腳踩上去能擠出水珠。
空氣裡帶著一種怪味。
不是腐味。
也不是潮味。
像是深土第一次呼出的一口“腥氣”。
老人一到荒地邊,就皺起了眉。
“今兒味不對。”老人說。
蘇野點頭:“我也聞到了。”
徐三遲到了一步,鼻子動了動:“像井底翻過。”
老人說:“像舊坑翻了身。”
蘇野問:“這是不是要出來的征兆?”
老人看著裂縫方向:“八成是。”
三人站在裂縫前。
裂縫從表麵看沒多大變化。
可隻要蹲下來,就能看到裂縫裡那條濕痕——比昨天深了半寸。
濕得更穩。
更亮。
像燈芯。
老人盯著濕痕看了好久。
像在辨認一種久違的跡象。
徐三忍不住問:
“今兒,它會不會真的跑出來?”
老人說:
“要出來,也不是一下就衝出來。”
“它會先透。”
蘇野問:“透是什麼?”
老人說:
“水不流。”
“隻往外‘吐’氣。”
“吐到夠了,才會往外走。”
徐三摸了摸下巴:“那今兒是吐氣?”
老人點頭:“看樣子是。”
風輕了一下。
裂縫左側的一片草忽然平伏。
像被手順著壓了一道。
徐三一激靈:“它又動了!”
老人擺手:“不是它動。”
“是風被它帶著動。”
徐三愣:“啥意思?”
老人緩緩說:
“它吸氣。”
“吸得深,把風都帶過去了。”
風又來。
這次往裂縫那頭吹過去。
吹得草往一個方向傾。
像整片荒地都在往裂縫跪。
蘇野握緊鐮刀。
他感到地底下的“動”,和前三天不同。
以前的動是推,是試,是探路。
今天的動……像在準備“張口”。
老人忽然說:
“今天不能挖太深。”
“隻能刨兩邊。”
徐三問:“那正麵呢?”
老人搖頭:
“不能碰。”
“它今天要露頭。”
“咱們碰它,它反而不敢出來。”
徐三皺眉:“這地膽子還挺小?”
老人白他一眼:
“不是膽子小。”
“是它怕走錯。”
徐三嚷:“走錯了還能咋?”
老人說:
“走錯了,要麼衝偏,要麼憋死。”
“它死,地也死。”
徐三沉住嘴。
蘇野沒說話,隻開始割草。
老人指著北側那一片土:“從那兒開。”
“它昨天衝了那邊半路。”
“今天八成也認那邊。”
蘇野點頭。
鐮刀落下。
草被割開。
露出更緊的土。
越往北走,土越硬。
硬得像壓過東西。
老人看了一眼,說:
“這兒……它之前來過。”
徐三驚:“啥?它下來過?”
老人點頭:
“幾十年前的路。”
“它曾從這條溝走。”
蘇野淡淡說:
“它記得。”
老人感慨:
“是,它記得。”
風忽然停了。
停得一下子。
像有人把整個荒地按住。
連草都不敢動。
蘇野停下鐮刀。
徐三也停下搬石頭的手。
老人握緊木杖。
三人同時看向裂縫。
裂縫深處,傳來一聲——
“吭。”
極深。
極輕。
像很久沒動過的門,被推開一條縫。
老人呼吸停住:
“來了。”
下一刻。
裂縫中間的濕痕往外“鼓”了一下。
不是爆。
不是衝。
是鼓。
像有東西頂著那點濕土,輕輕撬了一下。
蘇野說:
“它要露了。”
徐三往後退半步:“它露啥?”
老人沉聲:
“露水脈。”
第二下推擠緊跟著來。
“嘭——”
濕痕往外擴了一指寬。
泥從縫裡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