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
但光已經暗得像黃昏。
雲沉得低。
壓得荒地像縮了半寸。
風從山裡吹下來。
帶著一股子冷濕味。
像從井底翻上來的氣。
老人剛到荒地邊,就皺起眉:
“天不對。”
徐三也聞到了:“像要下雨,又不像雨味。”
老人沉聲說:
“不是雨。”
“是水脈的氣。”
“它壓過來了。”
蘇野站在裂縫前。
腳下的土,比上午更軟。
軟得像踩在一張厚布上。
下麵有東西頂著。
頂得穩。
頂得完整。
頂得——越來越近。
風突然停。
停得毫無征兆。
草也停。
霧也停。
空氣像被捏住。
下一息——
裂縫深處發出一聲極深的聲音:
“吭——”
像山肚子翻了一個。
徐三渾身毛都豎起來:
“它……它又靠過來了?”
老人點頭:
“現在不是靠。”
“是壓。”
“它今天整段水脈都壓到地皮下麵了。”
“明天,它就要衝出來。”
蘇野看著裂縫。
土色暗。
濕痕重。
亮痕在深處閃了一下。
不是昨天那種細亮。
是更沉、更厚的亮。
像一條真正的水筋在扭動。
徐三吞了口唾沫:
“它比昨天大了。”
老人說:
“它漲了。”
“它把整條路的氣都蓄在一處了。”
“這是要破土前的樣子。”
風在這時忽然從四麵八方刮過來。
不是朝北。
不是朝南。
是——
所有風都朝裂縫彙。
像風也被水脈吸過去。
像天地都把勁往那個方向壓。
老人臉色變了:
“它不像等明天。”
“它像是今晚就想動。”
徐三緊張了:
“晚上?晚上它要衝?!”
老人瞪他:
“不是衝。”
“是上。”
“它想上來。”
“它被憋得太久了。”
“它可能忍不到明天亮。”
荒地忽然響了一下。
像地皮被人輕輕捶了一拳。
不是塌。
不是碎。
是“叩”。
徐三嚇得跳起來:“你聽!它敲門!”
老人沉聲說:
“不止敲。”
“它在問。”
蘇野問:
“問什麼?”
老人看著裂縫,慢慢說:
“它問:門能不能開。”
“它問:人能不能接。”
“它問:今晚是不是它的時辰。”
風又急。
草倒得更深。
裂縫旁邊的土——
往上鼓了一寸。
一寸!
徐三大叫:
“它頂到門上了!”
老人一句話也沒吭。
他隻是盯著那寸土。
像盯著什麼古怪又珍貴的東西。
風突然停。
草住。
霧沉。
荒地一瞬間像一鍋水被關了火。
安靜得不正常。
緊接著——
地底傳來一聲沉到極點的震動。
“轟——”
蘇野腳下都輕輕晃。
徐三後退一步:“它……它這次是真的要出來!”
老人抬起木杖,沉聲道:
“不。”
“它在壓境。”
徐三懵:“壓啥境?”
老人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讓人心發緊的莊重:
“壓地脈的境。”
“它現在把整個荒地的氣都壓到一個點。”
“等它壓到頂點,門就自己開。”
“那就是它的時辰。”
風又起。
這次是往上刮。
刮得草像被從地下拖著一把扯起又放下。
像荒地在深深呼氣。
老人看著裂縫:
“它在招氣。”
“招天的氣。”
“招地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