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牢裡的黴味沒有那麼濃了。林越動了動手指。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人輕輕按住,林越一看是林仲之,自己不知何時被挪到了他身邊,這時正用布巾蘸著水,輕輕地擦著他臉上的血汙。
“爹……”林越的嗓子還是啞的。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林仲之的手直抖,眼淚掉在林越的手背上,,“監斬官大人查清楚了,那信上的‘糧’字,果然是先寫得‘米’……趙德昌被抓起來了,現在還在審呢。”
林越鬆了口氣,不過此時卻沒完全的放下心。趙德昌能當上縣尉,他背後肯定有人。那麼這事就沒那麼容易了結。
果然,還沒等林越喘勻氣,死牢的門又被打開了。這次進來的不是獄卒,是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腰裡掛著把彎刀,眼神冷得嚇人。
“林越?”漢子開口,聲音跟他的人一樣冷,“我家將軍有請。”
林越皺眉:“你家將軍是?”
“朔方城守將,王奎王將軍。”
林越心裡咯噔一下。王奎是這裡的最高武官,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趙德昌倒賣軍糧的事,他這位頂頭上司能完全不知情?
“我爹……”林越剛想開口說話
“將軍隻叫了你一個。”漢子說完,扔過來一套乾淨的粗布衣服,“換利索點,彆讓將軍等。”
林越接過衣服,指尖碰到布料上的補丁,心裡更沉了。這王奎突然找他,是想滅口,還是真相信了他的話?
林越換好衣服,被漢子押著往外走。當林越剛邁出那陰暗的牢房時,外麵刺眼的陽光晃的他睜不開眼。牢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車輪上還沾著泥,一看就是剛從城外回來的。
“上車。”那漢子在後麵推了他一把。
車廂裡沒坐彆人,但是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林越撩開窗簾一角,看到街上行人稀疏,很多店鋪都關著門,麵黃肌瘦的流民眼神麻木的牆縮在牆根下麵。
這就是大雍的邊陲?比林越記憶裡的任何一張曆史圖片都要破敗。
馬車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停在了一座院子前。門口站著兩名帶刀的士兵。林越被那漢子押著往院子裡走,剛穿過前院,就聽見正屋裡傳來拍桌子的聲響。
“廢物!一群廢物!”王奎的大嗓門震得窗紙都在顫,“黑石人都快摸到城牆根了,你們連個信兒都探不明白?我養你們這群飯桶有什麼用!”
林越被帶進屋時,正好撞見王奎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案幾,筆墨紙硯滾了一地。屋裡站著幾個軍官,都低著頭,沒人敢吭聲。
王奎轉過身,林越才算看清這人——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滿臉橫肉,左額上還有道疤,從眉骨一直劃到下巴,看著格外的嚇人。身上的鎧甲還沒卸下,甲片上還沾著乾涸的血。
“你就是林越?”王奎眯著眼打量起林越,“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敢扳倒趙德昌,你不怕死?”
“怕,誰不怕死呢,但我更怕被冤死。”林越站直身軀了,不過卻沒敢抬頭,但腰杆挺得筆直,“草民父親一生清白,斷不能背著通敵的罪名進棺材。”
“清白?”王奎冷笑一聲,抓起桌上的一塊令牌扔過去,“撿起來看看。”
林越撿起令牌,入手冰涼。令牌正麵刻著個“王”字,背麵是一朵殘缺的蓮花——這是王奎的私令。
“趙德昌招了,”王奎的聲音沉了下去,“他不光倒賣軍糧,還把朔方城的布防圖,賣給了黑石部的先鋒營。”
林越心裡猛地一沉。布防圖?這可比倒賣軍糧嚴重多了!黑石部要是得到了布防圖,那這朔方城可就成塊案板上的肉了!
“將軍,”他抬頭看向王奎,眼裡帶著急色,“那圖……詳細到什麼程度?城門的換防時間、城牆的薄弱處,都標了嗎?”
王奎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旁邊一個軍官忍不住插話:“你個毛頭小子懂什麼?布防圖自然是越詳細越要命!”
“未必。”林越搖頭,指尖在令牌上摩挲著,“黑石人要是信了圖,按圖來攻城,咱們反而能設伏。怕就怕……”
“怕什麼?”王奎追問,眼神裡多了點探究。
“怕他們是故意讓趙德昌送假圖,試探咱們的反應。”林越盯著王奎,“趙德昌被抓,黑石人肯定知道。他們若按兵不動,就是在等咱們自亂陣腳;若立刻攻城,反倒是好事。”
屋裡頓時安靜了。幾個軍官麵麵相覷,顯然他們都沒往這方麵想過。
王奎盯著林越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那道疤在臉上扯出個猙獰的弧度:“有點意思。你爹他是個文官,怎麼教出你這麼個懂軍務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