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站直了身子,毫不退縮地迎上父親的目光,重重地點了下頭。
“嗯,想好了。”
沈衛國沉默了足足半分鐘,屋子裡掉根針都能聽見。
最後,他一錘定音。
“那就等這幾天忙完再說。”
任桂花一聽,急了。
“當家的!這不能娶啊!那是黑五類!拖油瓶!娶回來全家都要跟著倒黴!”
“你懂個啥子!”
沈衛國猛地一瞪眼,一股常年當民兵隊長的煞氣透體而出,鎮住了任桂花。
“雖然是資本家,但為人正派,有風骨,不是啥子壞人。”
“他們家那幾個娃兒,個個都懂禮貌,家教好得很。這種人家的姑娘,秉性錯不了!”
他頓了頓。
“現在風聲緊,往後要是平反了呢?”
“到時候,人家恢複了身份,你拿著八抬大轎去請,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咱們這種莊稼漢!”
任桂花還是不甘心。
“那……那村子裡的人咋個看我們?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沈衛國冷哼一聲,一股子山裡漢子的豪氣衝天而起。
“嘴巴長在彆人身上,隨他們說去!大不了,以後老子不當這個民兵隊長了!”
“我上山打獵的手藝還沒丟!還能餓死你們娘兒幾個不成!”
沈家俊眼珠子一轉,他嘿嘿一笑,湊到沈衛國跟前,帶著幾分討好。
“爸,你打獵那麼厲害,啥時候也教教我唄?以後我跟你一起上山,給你搭把手。”
這話一出,沈衛國剛端起的茶碗頓住了。
他斜著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了自己這個小兒子一遍,眼神裡全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你?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我打隻兔子回來,你拎著都嫌手酸,還能跟我上山?莫要幫倒忙就燒高香了!”
沈家俊卻不惱,反而梗著脖子,胸膛拍得邦邦響。
“爸,你這可是老黃曆了!我那是以前讀書讀的!我現在力氣大得很!”
“莫說兔子,你就是打頭野豬下來,我也能給你一肩膀扛回來!”
他這牛皮吹得震天響,把一家人都給逗樂了。
任桂花剛消下去的火氣又被他勾了起來,柳眉一挑,手裡的筷子對著他虛點了兩下,嘴皮子比刀子還快。
“扛一頭野豬?我看你是能吃一頭野豬!”
“你那肚子就是個無底洞,老娘看你是想找個借口上山偷懶!”
“噗嗤——”
一直沒作聲的大嫂吳菊香沒忍住,一口稀飯差點噴出來,趕緊捂住嘴。
旁邊的大哥沈家成也是嘴角咧開,平日裡那張嚴肅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笑意。
任桂花見當家的主意已定,自己再鬨下去也沒意思,也隻能長歎一口氣,算是默認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沈家俊稀裡呼嚕喝完一碗紅薯稀飯,抹了把嘴就準備下地。
今天的早飯裡,果然沒有他的那份水煮蛋,看來老媽心裡那口氣還沒完全順下去。
他剛拿起鋤頭,身後就傳來任桂花一聲短促的吆喝。
“沈家俊,你給老娘站到!”
沈家俊心裡一咯噔,以為又要挨訓,慢吞吞地轉過身。
哪知任桂花並沒開罵,隻是拉著一張臉,快步走過來,不由分說地往他懷裡塞了一個沉甸甸的布包,入手還有些溫熱。
他正發愣,就聽見任桂花壓低了聲音,又快又急地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