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卻驅不散林家宅院上空那沉甸甸的陰霾。林風從一夜無眠的混沌中掙紮起身,丹田處傳來的空洞劇痛依舊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四肢百骸的酸軟無力。他望著銅鏡中那張蒼白、頹敗,卻又帶著一絲不屈倔強的年輕臉龐,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曾幾何時,他是青雲宗內門弟子,是林家百年不遇的天才,風光無限;而今,卻成了一個連凝聚一絲真氣都做不到的廢人,隻能在這方寸院落中,咀嚼著從雲端墜落的痛楚。
院外,隱約傳來下人們壓低的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無孔不入。
“聽說了嗎?風少爺他……真的廢了,丹田破碎,神仙難救!”
“唉,可惜了,本來是我們林家未來的希望啊……”
“希望?現在就是個累贅!柳家那邊已經傳來消息了,今天就要來人,我看八成是來退婚的!”
“退婚?那不是打我們林家的臉嗎?”
“打臉?一個廢物,還有什麼臉麵可言?柳家大小姐何等天資,豈會嫁給一個廢人?”
這些話語如同冰冷的針,一根根刺入林風的耳膜,穿透心臟。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能勉強壓製住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屈辱和怒火。世態炎涼,人心冷暖,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儘致。
就在這時,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父親林震南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他的腳步不複往日的沉穩,顯得有些虛浮,眉宇間籠罩著化不開的愁雲與疲憊,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風兒,先把藥喝了。”林震南將藥碗放在桌上,聲音沙啞,帶著難以掩飾的關切和無力,“宗門那邊……爹已經托人多方打點了,看看能否求得一枚續脈丹……”
林風看著父親鬢角悄然多出的幾縷白發,心頭猛地一酸。他知道,續脈丹乃是玄階上品靈藥,珍貴無比,以林家現在的勢力和他如今的狀況,想要求得,無異於癡人說夢。父親這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爹,不用費心了。”林風端起藥碗,將那苦澀的汁液一飲而儘,語氣平靜得可怕,“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林震南看著兒子那過於平靜的神情,心中更是刺痛。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院外傳來的一陣喧嘩聲打斷。
“柳家……柳家的人來了!是柳依依小姐親自來的!”一個仆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林風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對林震南道:“爹,我們出去看看吧。”
林家大堂,此刻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家主林震南坐在主位,臉色鐵青。兩側坐著林家的幾位長老,他們的表情各異,有幸災樂禍,有漠不關心,也有少數幾人麵露憂色,但更多的是一種權衡利弊的冷漠。大堂中央,站著幾名身著錦袍,氣息不凡的外來者。為首一人,是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少女。
她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身姿窈窕,容顏俏麗,肌膚白皙勝雪,一雙美眸流轉間,帶著一股天生的傲氣與清冷。她便是林風的未婚妻,柳家的大小姐——柳依依。曾幾何時,她看向林風的眼神充滿了崇拜與愛慕,而此刻,那眼神裡隻剩下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冰寒。
在柳依依身旁,站著一位麵容陰鷙的中年男子,乃是柳家的管家,柳城。他微昂著頭,眼神睥睨地掃過在場的林家眾人,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林世伯,”柳依依率先開口,聲音清脆,卻帶著一股拒人**裡之外的疏離感,“依依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想必您也心中有數。”
林震南強壓著怒火,沉聲道:“依依侄女,有話不妨直說。”
柳依依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正是當年兩家定親的信物。她將玉佩輕輕放在身旁的桌案上,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既然如此,依依便直說了。”她抬起眼眸,目光銳利地投向剛剛走進大堂的林風,聲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廳,“我柳依依,今日前來,是要解除與林風的婚約!”
雖然早有預料,但當這句話真正從柳依依口中說出時,整個大堂還是一片嘩然。幾位長老交頭接耳,看向林風的目光更加複雜。
林風腳步一頓,站在大堂門口,迎著柳依依那冰冷而倨傲的目光,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但隨即又強行平複下來。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深邃,仿佛要將眼前這個勢利的女子徹底看穿。
“解除婚約?”林震南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霍然站起,怒道,“柳依依!這婚約乃是你父親與我當年親自定下,豈是你說解除就解除的?你將我林家的顏麵置於何地?”
“顏麵?”柳依依尚未回答,一旁的柳城卻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接口道,“林家主,此言差矣。婚約之事,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是郎才女貌。昔日林風少爺天賦卓絕,與我家族小姐自是良配。可如今嘛……”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目光輕蔑地掃過林風,“一個丹田破碎,終生無法修煉的廢物,還有什麼資格覬覦我家小姐?難道要讓我家小姐將來守著一個廢物,受人恥笑嗎?這豈不是更損顏麵?”
“你……!”林震南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柳城,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實力為尊的世界,殘酷的現實就是如此,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
“柳管家說得不錯。”柳依依接過話頭,語氣冰冷而堅定,“我柳依依的夫君,必須是頂天立地的強者,是能與我並肩而立的英才,而不是一個……連真氣都無法凝聚的廢人。”她再次將“廢人”兩個字咬得極重,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向林風。
大堂內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風身上。有同情,有憐憫,但更多的是看好戲的戲謔。
林風緩緩抬起頭,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他一步步走向前,目光直視柳依依,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柳依依,這就是你的選擇?”
柳依依被林風那過於平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適,但旋即被一股更強的傲氣所取代。她挺直了脊梁,冷笑道:“不然呢?難道你還以為,現在的你,能配得上我?林風,醒醒吧!這個世界是現實的,你已經不是那個青雲宗的天才了!你隻是一個需要人憐憫的廢物!”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還不夠,又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玉瓶,隨手丟在林風腳邊,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說道:“看在我們昔日的情分上,這瓶‘凝氣散’便送與你,雖然治不好你的丹田,但也能讓你強身健體,安安穩穩做個普通人,了此殘生。這,也算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了。”
玉瓶滾落在林風腳邊,那清脆的響聲,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所有林家人的臉上。
羞辱!這是赤裸裸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