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二十七分,桑奈已經醒了第三次。
枕邊是空的,林景明昨夜有應酬,回來得晚,怕吵醒她和孩子,睡在了客房。
她輕手輕腳起身,走到嬰兒床邊,女兒念念睡得正熟,小臉蛋白嫩,睫毛又長又密,像兩把精致的小扇子。
桑奈就那麼看著,心裡軟成一汪水,可眼眶卻莫名其妙有些發酸。
產後第四十二天。
日子像被調成了0.5倍速,緩慢地流動著,又像是被按下了重複鍵,循環播放著喂奶、拍嗝、換尿布、哄睡的片段。
臥室窗簾厚重,將晨光隔絕在外,整個世界都還在沉睡,隻有她和這個呼吸清淺的小人兒是醒著的。
她身上帶著奶漬,頭發潦草地挽著,睡衣是柔軟的棉質,卻總感覺哪裡皺巴巴的,貼著皮膚,提醒著她此刻的身份,母親。
上午八點,念念毫無預兆地開始哭。不是餓了,尿布也乾爽,抱著搖著哄了半小時,那不依不饒的哭聲依然持續不斷地刺著桑奈的太陽穴。
她抱著孩子走來走去,從客廳到臥室,再到落地窗前,腳步越來越快,手臂開始發酸,心裡卻越來越空,越來越慌。她低聲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哼著哼著,聲音就哽住了。
林景明是中午回來的。
開門聲很輕,但桑奈還是聽見了。
她正一手抱著哭累了抽噎著的念念,一手試圖用勺子往自己嘴裡送一口早就涼透的粥。
他走進來,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領帶鬆了一些,眉宇間有掩不住的倦色,但目光在看到她和孩子時,立刻變得溫軟。
“怎麼了?”他走過來,很自然地伸手,想接過孩子,“我抱抱。”
就在他指尖快要碰到念念繈褓的那一刹那,桑奈猛地往後縮了一下,避開了。她自己都被這個動作驚了一下,愕然抬頭看他。
林景明的手停在半空,眼神裡掠過一絲錯愕,接著是更深的探究和擔憂。“奈奈?”他聲音放得更柔。
桑奈嘴唇動了幾下,想說我沒事,就是有點累,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胸腔裡那股憋悶了許久的委屈,忽然就衝破了所有閘門。
眼淚毫無征兆地,大顆大顆滾下來。先是安靜的,然後肩膀開始抖動,她死死咬著下唇,不想哭出聲,可嗚咽還是從齒縫裡漏了出來。懷裡的念念似乎被母親的情緒感染,小嘴一癟,也跟著細細地哭起來。
一時間,母親的淚和嬰兒的啼哭交織在一起。
林景明徹底慌了。他見過桑奈很多樣子,嬌嗔的、狡黠的、倔強的、脆弱的,但產後這樣徹底的情緒崩潰,是第一次。
他不再猶豫,上前一步,強勢卻又不失溫柔地將她和孩子一起,整個環進自己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他一手穩穩托住念念的小身子,另一隻手緊緊攬住桑奈顫抖的肩膀,下頜輕輕抵在她的發頂,“我在這兒。”
他的懷抱寬闊,溫暖,令人安心。桑奈的臉埋在他的襯衫前襟,淚水迅速氤濕了一小片。
起初隻是壓抑地哭,到後來,在他一下一下輕撫她後背的安撫中,變成了放縱的嚎啕。
“我……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哭……我怎麼都哄不好……”她抽噎著,語無倫次,“我好累……哥哥,我好累……身上總是疼……覺也睡不好……我是不是……是不是很沒用……”
“胡說。”他打斷她,聲音沉沉的,“我的奈奈最勇敢,最厲害了。生下念念,把她養得這麼好,你是最大的功臣。”
他吻了吻她的發絲,手臂收得更緊,“是我不好,回來晚了,陪你們太少。”
哭過一場,像是泄了洪,桑奈覺得堵在心口的那團棉花散開了一些。念念在他懷裡奇跡般地安靜下來,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爸爸。林景明抱著孩子,哄了幾下,熟練地檢查了尿布,又試了試奶瓶的溫度,遞給桑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