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靈鼠契》
第一章離崖
晨曦,並未給青嵐崖帶來往日的清靈與生機。
光線艱難地穿透籠罩天穹的、由魔氣與塵埃混合而成的暗沉帷幕,吝嗇地灑落在這片焦土之上。焦黑的土地、傾頹的竹樓、崩裂的山岩以及那徹底乾涸的靈泉,構成了一副絕望的圖景。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再是清靈之氣,而是焦糊、血腥與頑固魔氣混合的汙濁。
天琦站立在廢墟中央,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他小心翼翼地將昏迷不醒的飄雪背負在身上,用柔軟的布料製成束帶,將她穩穩固定。她眉心那一道蝕心魔印,如同毒蛇般盤踞,時刻刺痛著他的心。
《雲冰無相》的靈力緩慢運轉,支撐著他的行動,也壓製著體內蠢蠢欲動的魔氣暗傷。
他收拾起僅存的幾株靈草和未被汙染的玉簡,目光最終投向了不遠處——那片曾是青嵐崖殘存地脈靈機最後彙聚的、如今也已黯淡近乎枯竭的區域。
紫璃伏在那裡。
它龐大的身軀蜷縮著,原本璀璨如紫晶的毛發此刻黯淡無光,雷弧微弱得幾近於無。它試圖站起身,走向天琦和飄雪,但四肢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束縛,每一次發力,都隻能讓軀乾微微抬起,便又無力地伏下,喉嚨裡發出痛苦而焦灼的低吼。作為地脈守護獸,它與這片土地共生,地脈近乎崩毀,它便如同離水之魚,力量源泉正在枯竭,自身也受到了根本性的重創。離開,對它而言意味著更快的消亡。
皓影站在天琦肩頭,看著掙紮的紫璃,發出焦急的“吱吱”聲。
天琦走到紫璃麵前,蹲下身,平視著它那雙因痛苦和無力而充滿悲戚的紫色獸瞳。
“我明白,”天琦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你無法離開這裡。青嵐崖是你的根,是你的枷鎖,也是你的使命。”
紫璃發出一聲更加悲愴的低吼,巨大的頭顱努力向前探,想要靠近天琦背上的飄雪,眼中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它想跟隨,想繼續守護,但大地的束縛如此真切。
就在這時,天琦背上的飄雪,似乎因這悲切的獸吼而產生了細微的感應。她依舊昏迷,但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冰藍靈光,自她心口溢出,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飄向紫璃。
那靈光觸碰到紫璃額頭的瞬間,異變發生了!
“嗡——!”
整個青嵐崖廢墟猛地一震!並非物理的震動,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源自地脈本源的哀鳴與最後的決絕!那近乎徹底枯竭的地脈靈機,竟在這一刻回光返照般,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
這力量並未試圖修複自身,而是化作一道柔和卻決絕的土黃色光華,如同洪流,儘數湧向紫璃!與此同時,飄雪體內溢出的那絲冰藍靈光,仿佛一個引子,一個“許可”,嵌入了這地脈洪流之中。
紫璃發出一聲響徹山穀的咆哮,充滿了痛苦,也充滿了解脫!
在土黃色與冰藍色交織的光暈中,它龐大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縮小!這不是它主動控製的形態變化,而是地脈將它“排斥”出共生體係、並將殘存的部分本源力量強行灌注與封印於它體內的過程!這是一種斷尾求生,是青嵐崖殘存的意誌,為了讓它能夠追隨飄雪、延續守護使命,而做出的最後饋贈與最殘酷的剝離!
光芒散儘。
原本威風凜凜的巨獸消失了,留在原地的,是一隻體型僅如尋常豹狼大小、氣息萎靡到極點的紫色小獸。它看起來虛弱不堪,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連站穩都顯得有些勉強。它失去了與青嵐崖的共生聯係,也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它的眼中,那抹紫色的火焰未曾熄滅,那是地脈最後的饋贈在其體內沉澱,也是它守護意誌的凝聚。
它,自由了。以一種近乎涅槃重生的、代價巨大的方式。
紫璃踉蹌著,一步步走到天琦腳邊,仰頭看著他,又看了看飄雪,發出一聲微弱卻堅定的低鳴。
天琦心中巨震,他完全理解了剛才那一刻發生了什麼。是飄雪潛意識裡的許可,加上青嵐崖地脈殘存意誌的自我犧牲,共同解除了紫璃的束縛,並為它換來了一個渺茫的、可能隨行並恢複的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將無儘的震撼與沉重壓下。
“走吧。”他說道,聲音沙啞。
他最後回望了一眼這片徹底失去最後靈光、真正淪為死地的廢墟,將所有的記憶與責任背負於身。
然後,轉身。
背負著昏迷的飄雪,肩頭立著滿眼悲憫的皓影,腳邊跟著踉蹌卻倔強前行的紫璃。
一行身影,在破敗的晨曦中,踏上了真正未知的前路。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