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橋橋是跟著導師來的川頁縣。
院士親自帶隊到一個小縣城裡麵去幫忙“災後重建”,怎麼都算得上是縣裡的一件大事。
在和文物部門商討具體的重修方案之前,縣裡的一二把手,都已經出來親自接待過翁長青一行,建橋橋自然也跟著導師成了“座上賓”。
丁有木那種不太友好的語氣一出來,直接就被丁東平拉走,進行了“人肉隔離”。
“你現在腦子怎麼這麼拎不清?”丁東平看著丁有木就來氣。
丁東平是1940年生人,這會兒已經76歲高齡,早就過了正常的退休年齡。
他還堅守在村主任的崗位上,一開始是為了彌補間接導致村裡壯勞力批量死亡的罪過,到後來,是因為全村人民發家致富還需要他。
村民們就這麼一屆接著一屆地,投票把老村長給留了下來。
丁東平也沒有辜負村民們的期待,帶領嶴溪村,在川頁縣漸漸乾出了名氣。
縣裡麵開這麼高級彆的會議,能把丁東平叫上,還讓他負責帶一個有修橋技術的人一起過來,就說明嶴溪村在川頁縣的地位,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再也不是那個因為拖全縣後腿而“聞名”的貧困村。
這一切,都要從建功名到嶴溪村招工、幫川頁縣申遺,開始說起。
2000年,建功名提議可以給嶴溪村的廊橋申遺。
2001年,建功名在村裡招了一大波勞動力,給的是比普通打工高出三倍的工資。
2002年,建功名進一步研究之後,提出給川頁的廊橋聯合申遺。
2005年,建功名經過多方奔走,終於促成川頁縣聯合周邊六個區縣,正式申遺。
2009年,營造廊橋的技藝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首批《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非遺)
2012年,這些申遺的廊橋第一次被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世遺)
世遺是給廊橋本體申遺,屬於物質文化遺產,有利於提升廊橋的文物等級。
非遺是給營造廊橋的技術申遺,有利於改善造橋人的社會地位和生活水平。
屬於完全不同的兩個序列。
一開始,建功名是因為喜歡嶴溪村的廊橋,就提議給廊橋本體申遺。
在招工的過程裡麵,考慮到嶴溪村人的生活疾苦和祖傳的木匠修繕技藝,就把非遺的申請,也一同並到了7縣聯合申遺的計劃裡麵。
這樣一來,嶴溪人也就又多了一項生計。
建功名在2005年之後,就沒有再來過嶴溪村,但他給嶴溪村帶來的改變,卻每時每刻,都縈繞在嶴溪人的身邊。
丁東平事先就知道這次喊他到縣裡開會,是有“大人物”要來指導“莫蘭蒂”災後重修。
卻沒有提前被告知,“大人物”還帶來了幾個學生,更不知道這些學生裡麵會有建橋橋。
距離上次和建橋橋見麵,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好幾年,丁東平一開始都沒認出來。
他也是直到聽到那聲“加一哥哥”,才最終確認,“大人物”帶來的團隊裡麵有上海總工的囡囡。
這不確認還好,一確認,丁東平就有點後悔帶丁有木過來。
丁東平年紀大了,一直都想讓丁有木來接自己的班。
奇怪的是,在王巧蓮的幫襯下,在村裡一直人緣極佳的丁有木,卻在丁加一離家之後,口碑就慢慢出現了反轉。
丁東平幾次主動退下來,讓丁有法選村主任,丁有木都沒能達到得票過半的最低要求,再組織另選的時候,丁有木的得票更是連三分之一都到不了。
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丁有木一家,對沒能第一批被選到打樁船上的耿耿於懷。
今天還好,是在縣城裡麵開會,隻有丁東平和丁有木兩個人參加了這個會議。
要是多點嶴溪村的人,聽到丁有木見到建橋橋就埋怨,丁有木可能就要被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這會兒是2016年,不管是申請人類非遺還是世界遺產,都已經上了軌道。
丁有木是縣級傳承人,聯合申遺的七個縣,每個縣都有自己的縣級傳承人。
誰能抓住這波機會修複文興橋在大專家和大領導麵前露臉,誰就有機會成為省級甚至是國家級傳承人。
哪個村有省級和國家級的傳承人,哪個村就會成為聯合申遺的“中心”,未來的廊橋博物館,也大概率會建在那個地方。
丁有木不懂得這裡麵的彎彎繞繞,才會有下午那種直腸子的表現。
丁東平實在是怒其不爭。
聯合申遺這件事情,最開始是建功名根據嶴溪村的實際情況提出來的,縣裡有意給機會,丁東平有心偏幫,奈何丁有木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丁東平相信,素來賢惠的王巧蓮,肯定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他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王巧蓮聯係丁加一,回來幫忙修複文興橋。
王巧蓮卻是幾番推脫:“不好事事都麻煩加一。”
人情世故,是世界上最難讀懂的一本書。
丁加一當初天天在村裡晃蕩,誰家有事都主動上門去幫的時候,村裡人人都說他命硬。
離家這麼多年,丁加一基本沒怎麼回來過,口碑卻出現了井噴。
現在再讓小花和小蟹選對象,她們一定會選丁加一,因為丁加駿連結婚的彩禮錢,都是丁加一在外麵打工掙的。
這些年,丁加一會往家裡寄錢,造福的是丁有木一家,而建橋橋的父親建功名,帶給嶴溪村的,可是村民整體生活水平的提升。
不論是出去給大型基建工程打工的,還是留在家裡幫著修橋和申遺的,全都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領。
除了丁有木之外,整個嶴溪村都把建功名當成“恩人”,排名甚至要放到前任縣長丁有法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