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東平做了這麼多年的村主任,彆的事情不一定行,給縣裡“打報告”的能力絕對是一等一。
東拚西湊地向縣領導彙報完了,知道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用於“轉圜”,丁東平也就不再心慌得那麼厲害了。
回到村裡,丁東平把自己匆忙之中杜撰出來的版本,加以潤色,把丁加一描述成故宮大師傅的關門弟子,做成了正式的報告,提交到了縣裡。
這種事情,丁東平做起來,算是熟門熟路。
在丁東平的心裡,隻要是為了村裡好,稍微潤色一下,也是無傷大雅,他畢竟也不是在為自己謀福利。
以往,丁東平通過這樣的方式,給村裡要了不少補貼和政策。
一個喪失了大批量壯勞力的特困村,要是沒有丁東平一次又一次地打報告做申請,肯定會出現一些食不果腹的家庭。
之前的那些申請,都是縣領導職權範圍之內的,批複也好、不批複也罷,總歸彙報到縣領導那一層,也就結束了。
丁東平隻想著,一定要把修複文興橋這麼露臉的機會留在嶴溪村,卻沒有想過,領導之所以這麼重視,是因為這件事情本身的性質和所涉及的層麵,就和以往的情況不同。
丁東平的這份報告,被縣裡提交到了市裡,重修方案得到批複之後,又被提交到了省裡和文物保護相關主管部門。
在正式批複相關修繕方案之前,文保部門肯定還得找相關的專家確認。
於是,這份報告就這麼遞到了翁長青院士的辦公室。
翁院士並不會第一時間看到這份文件。
都是院士了,誰還沒個秘書呢?
如果所有的文件都需要翁長青自己處理,那也太不把院士的時間當回事了。
此時,擔任翁長青秘書的,是博三的學生沈衛。
就是那個在“投石比賽”中,輸給了建橋橋的師兄。
沈衛也是奇了怪了,丁加一這種並不常見的名字,為什麼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的耳邊,進入到他的視線。
沈衛從研究生畢業,就開始擔任翁長青的秘書,等到他博士畢業,也還會繼續擔任這個角色。
要麼一邊進博士後工作站一邊擔任,要麼就專職擔任,總歸,這件事情,是板上釘釘的。
給翁長青當了這麼多年的秘書,沈衛已經非常接近一個家人的角色。
故宮的大師傅正式收徒,不管是對徒弟還是對師傅,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人生大事,其重要程度,相當於家裡添丁進口。
遇到這樣的大事,翁家人,肯定會在一起聚會。
換言之,如果翁良青真的收了丁加一做關門弟子,那麼他弟弟翁長青一家,包括翁長青的秘書沈衛,都一定會知道這件事情。
這麼一來,沈衛都不用找翁長青院士求證,就知道這份誇誇其談的報告,肯定是杜撰出來的。
這種情況,按照道理來說,是沈衛自己就能直接處理掉的。
作為秘書的第一職責,是節省老板的時間。
沈衛自然也概莫能外。
或許是覺得這份報告有趣,又或者是剛從建橋橋那裡聽到了丁加一的名字,沈衛選擇把這份報告留一下。
既不浪費老板的時間,也不直接做駁回處理,等橋妹回來,再當成一件有趣的事情和她分享。
……
建橋橋去完文興橋坍塌的現場,並沒有和師門的人一起回去。
她請了一天假,想要回嶴溪村看看。
她知道丁加一不在村裡,可隨著記憶浪花一個個翻滾到她的麵前,除了丁加一,還有“水族館特工隊”的另外七個小哥哥。
她甚至也想起了一點小花姐姐和小蟹姐姐“陪睡”的畫麵。
建橋橋有些好奇,從那麼小就開始,就把婚姻想得明明白白的小花姐姐和小蟹姐姐,究竟有沒有如願嫁給自己的理想型。
小時候,跟著爸爸來嶴溪村,各種飛機轉車再轉拖拉機,每次都要在路上折騰很長的時間。
時隔十四年,車子已經可以直接開到村委會。
從2002到2016,嶴溪村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尤其是交通。
有一種從原始社會進化到了現代社會的飛躍感。
建橋橋把車停到了村委會的院子,敲了好一會兒門,也沒有人來開。
來都來了,建橋橋不想就這麼回去。
想著丁加一的家就在隔壁,建橋橋決定去問問清楚,丁加一為什麼沒有參加中考。
她能很清楚地感知到丁有木並不友善的態度,但矛盾也好,誤會也好,總得要解釋清楚才是最好。
建橋橋剛從村委會的院子出來,就聞到了一股紙張燒焦的味道。
越是往丁加一的家裡走,這股味道就越明顯。
等她走到院門口,就看到一個手臂戴孝的青年在燒紙錢。
建橋橋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要進去。
在打了幾次退堂鼓之後,建橋橋終於還是邁開腿,走進了丁加一以前經常躺著“以天為蓋以地為爐”的那個院子。
“加一哥哥。”建橋橋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燒紙的青年聞聲轉頭。
四目對視,雙方都很疑惑。
建橋橋疑惑,十四年沒見,丁加一是怎麼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連眉眼都徹底變了樣。
雖然還是有那麼一絲的熟悉感,但已經微乎其微。
燒紙的青年把建橋橋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才終於試探性地開口問:“你……是……小橋阿妹?”
小時候在嶴溪村瘋玩那段日子,“水族館特工隊”的哥哥姐姐們都叫她小橋阿妹。
妹這個字在當地的發音有點奇怪,聽起來會更像是“美”。
建橋橋因此也很喜歡這個“外號”。
丁加一很少會這麼叫她,更多的是喊她一個字的語氣詞,比如“誒”、“喂”、“嘿”。
建橋橋對此也沒有什麼意見,因為丁加一喊彆人的時候,都是有稱謂的,用語氣詞喊她,也不存在什麼搞不清楚的情況。
“我是建橋橋。”建橋橋報了一下全名,看著燒紙青年,疑惑出聲,“你是?”
燒紙的青年,停止了燒紙的動作,拍了拍身上的灰,走過來,到了建橋橋站著的門口。
“我是丁加磊。”燒紙的青年也報了一下自己的全名。
瞬時間,建橋橋先前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建橋橋本是有些驚喜,除了丁加一,她在嶴溪村玩得最好的人就是丁加磊了。
就是當年在入河口拿石頭扔她,把她和建功名都嚇了一跳的那個“水族館特工隊”小哥哥。
但眼下這個需要燒紙錢的場景,也不允許她表現得太過開心。
建橋橋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加磊哥。”建橋橋看著燒紙的青年,關心道:“這是怎麼了?”